经检查，郑强民膝盖的地方有些软组织挫伤，其他的没什么问题，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大夫嘱咐郑路：“老人家眼睛看不见，应该配一只专业的导盲犬，这只德牧虽然也不错，但是一发生争斗就会往上冲，很容易把老人家绊倒。”
郑强民从鼻子里出气：“二炮是我从小养大的，它怎么能把我绊倒！它又不傻！”
几句话就能听出来郑强民脾气有多倔，大夫这种事情看多了，也不会多言，见到宋之涵和封骋进来，打了声招呼：“涵总。”
宋之涵微微点头，询问郑强民情况：“郑总他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大夫指指还蹲在地上伸着舌头傻萌傻萌的德牧，“就是它可能不适合做导盲犬，跟老爷子提个醒。”
“是么？”宋之涵看郑强民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微微欠身弓腰，伸出一只手来，二炮非常通人性，“嗷呜”一声也乖乖伸出前爪，两只耳朵向后倒去，像是在讲自己真的不会害人。
“挺乖的。老爷子喜欢，又有现成的，我看挺好。”
宋之涵摸了摸狗头，悄悄对它说了句：“刚刚要扑我的时候还是挺凶的嘛。”
“嗷呜……”
二炮更委屈地看着她了，尾巴都趴在地上不敢乱动了。
封骋在一旁哼道：“你训狗还是挺有经验的嘛。”
“主要还是拜你所赐。”
封骋：“？？？”
为二炮说了好话，郑强民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封骋把他和郑路带出会诊室，宋之涵问了问大夫：“郑总的眼睛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伤到的？”
“看伤口，应该是炸瞎的。刚刚创业者协会的林帅还在，他跟我简单提了下，说老爷子是立过功的，之前一直在边防干，酷暑严寒，舍家舍业的，应该是有一次出任务，被炸弹炸了眼。”
有军功在身上，又想创业，在这两层的原因下，创业者协会这边才会愿意冲在这么前面给郑强民介绍投资人。宋之涵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又问道：“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刚刚问诊的时候他还说，每天都有坚持锻炼，都是那条叫二炮的狗陪着的。”
富有余力，所以即便因伤退伍了，也想干一份实业，听起来也合情合理。
宋之涵收集信息收集的差不多，去外面找封骋和郑民强他们，郑民强还在问林帅去哪了：“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是不是跟着渊总走了啊？”
宋之涵回答道：“林总和我哥好久没见了，估计是趁着这个时候去闲聊了，”她招呼郑民强在酒店中间的空中花园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郑总，小郑总，有关凯旋项目的事，我刚刚又仔细想了下，您公司的财务信息在汇报材料里也比较全面，我看到您现在资金是比较短缺的对么？”
“哈，那肯定了，这创业公司哪有不资金短缺的？我有个战友在卖拖拉机，那钱更缺，他都把房子抵出去了。”
郑强民摸了摸衣服口袋，想要掏根烟出来，却发现自己走的匆忙忘带了，只好掩饰尴尬地笑笑：“涵总呀，我听你声音就知道你年纪不大，估计也就是跟小路子一般年纪，我这老家伙也就不要什么臭脸，跟你这儿实话实说了。”
“我啊，大半辈子都献给国家了，现在负伤退伍，也不想当个只吃皇粮的废物，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我有二炮，没觉得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我老家是黑龙江的，黑龙江您是知道的，整个东北三省都是农业大省，我有个战友，他儿子会搞这些无人机研发什么的，小伙长得又聪明又帅气，搞得特别不错，就自己开了个公司，叫凯旋科技，想等他爸凯旋归来，可惜啊，老天爷不长眼，前几年下大雪，小伙子连带着媳妇儿开车滚进山沟沟里，车毁人亡……”
郑强民说到这里，喉咙里像是咽了石头，却还是勉强笑笑，嘴角列出几道催老的皱纹。
“我那个战友老婆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儿子和儿媳妇，他听了这个消息，没缓过劲儿，当场脑子让血栓拴住了，在医院已经躺了大半年，他儿子和儿媳妇还留了个四岁大的奶娃子，这一老一小，外加公司里面好几十口子人，都没人养活了。”
说到这里，郑强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像是自我揶揄：“我看现在网上的小年轻总说不要卖惨，不要卖惨，我从来没想着什么道德绑架谁非要投资我们，我把凯旋科技接下来，就是想让它能养活我的战友、我战友的小孙女，还有那一帮子人。”
“涵总，我听林帅他说过，您干投资特别专业，倒闭了的公司让您一指点都能起死回生，我这是慕名而来。我知道咱国家有那个政策，什么‘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我是真的想把凯旋科技做好，让我的老战友放心，让他儿子和儿媳妇地下有知也放心。没想到，还是唐突了。”
郑强民又想摸烟，没摸到之后，表情些许落寞，只能尴尬地搓搓手，像是个犯了错的老小孩。
“郑总，您客气了，您信的过我，慕名而来，是我的荣幸，没有唐突一说。”宋之涵诚恳道，“这些年，资本市场过于浮躁，给了投资太多不该有的光环和荣誉。站在公司的角度，找人投资只是一种融资的手段，即便我今天判断您的项目不适合投资，也不是说您的项目不好，您是前辈，有我们没有的情怀和品德，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应该像您学习，还请您一定不要往悲观的方面想。”
“哈哈，明白，我都明白。”
郑民强毕竟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宋之涵即便说的再动听，也是向他发好人卡，他强颜欢笑，尽显沧桑。
“郑总，我刚刚初步算了下，凯旋科技从产品落地到可以产生现金回流，再到可以自负盈亏，大概需要七百万左右营运资金，我在银行体系认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我这边可以帮您联系做低息贷款和经营贷款。您刚刚说的对，我们国家确实一直有鼓励创业的政策，但不仅仅体现在投资端，国家在银行、税收、工商、财政等等领域都对创业项目、中小型企业有政策优惠。只要您真的想好好干，不会没有机会，反而遍地是支持。”
但对于郑民强来说，似乎千帆资本的投资格外重要，在他心里，有重量级的资本投资他们凯旋，是种鼓励、是种荣誉，得之是幸运，失之是命运。
所以他没再接茬，只是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明白了，涵总，我知道投资这种事你情我愿，我也有这思想准备。”他伸手：“既然如此，那我和小路子今天也就不再打扰了。交浅言深，确实很感谢您。”
“郑总，哪里话，您再有任何事情，都欢迎和我联系。”
宋之涵伸手，与郑民强相握，二炮在他脚下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立刻乖巧地把脑袋凑过去。
宋之涵就又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是叫二炮？乖~”
“嗷呜~~”
她又伸手对郑路道：“小郑总，辛苦了，还专门又跑了一趟。”
郑路伸手与宋之涵相握，阴阳怪气道：“不辛苦，我们也不算是白跑，我早就想到你不会投资我们，我早就替我爸找好了下家，人家李总就在隔壁乐一休闲度假酒店等着我们。”
“李总？”宋之涵微微皱眉。
“对啊，李越鑫，瀚鑫投资合伙人，人家是美元基金，海归金融才俊，怎么，涵总不认识他么？”
“……”
宋之涵眸色转深，淡而轻道：“不认识。”
谁也不知道，坐在她身边的封骋，手机里弹出一条信息：【多谢小封总，你们家的酒店确实比颂程国际要舒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