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疯了。”

封骋不屑于理解李越鑫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现在能做的、可以做的只有保护好眼前的人,他走到吴萧面前,揉了揉小拉的毛绒耳朵:“师姐,这份协议我不建议签,签了就相当于即刻宣布宠物医院破产,我们可以再等等,他拖不过我们。”

小拉不明白这些奇怪的人类在谈什么,它只是乖巧地等着他们抽出空来陪它玩耍,挠它的小肚子,即便人类抛弃了它千百次,它也永远信任人类。

吴萧湿了眼眶,她对封骋说道:“封骋,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谢谢你和鹏飞这段时间一直帮我,是我不争气,我答应股转这个事情就没打算再在宠物医院干下去,我父母那边已经在催我回老家了,毕业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欠了一屁股债,我也该停下来了,夸父追不了日,精卫填不了海,我累了,想放弃了。”

赵鹏飞揉了揉额头,他在投资行当做,当然知道当创始人说她累了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爱萧宠物医院终究是走到了绝境。

带着所有小动物生的希望、它们的幸福健康,走向了灭亡。

赵鹏飞唏嘘,可封骋的额间却爆出一根青筋。封骋极度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沉默半响,转身沉沉地看着彭宇:“宇哥,我知道你和师姐开办这个宠物医院非常辛苦,但这一路,你们两个相互扶持,一起成长,有喜也有泪,你想好了,如果你签了股转协议,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医院可以重开,但他和吴萧就再也不可能走回最初的时光。

那些相濡以沫、共诉情肠的日日夜夜,都将因为他签下自己的名字而毁灭殆尽。

彭宇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愣在原地,眼神犹豫。

“你拿到这六百万,确实可以还了贷款,甚至还可以付房子的首付,可你有没有想过,连房子的女主人都已经离开,你买房子又有什么意义?你和师姐在一起多年,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你却要分道扬镳,你不会觉得亏么?”封骋道,“你不签这个股转协议,等着新的投资人进来,我们有详细的运营计划,你持有公司60%的股份,以后医院运营好了,分红、上市,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收回资金甚至拿到超额收益,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点把股份卖了?”

封骋一番话下来,彭宇有所松动,可仍然没有松口,封骋干脆抱起小拉往外走:“大不了,我们重开一个医院,给小拉找个新爸爸。”

小拉趴在封骋肩头,快乐地伸着舌头,吴萧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赵鹏飞神色一禀,给了彭宇一个薄凉的眼神,也拿起公文包跟了上去,李越鑫挑了挑嘴角,没说话。

在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彭宇站在原地,终于颤抖着吼出那句话:“等等,你们别走!小拉只能有我这一个爹!”

他回身,冲所有人喊:“操,老子不卖股份了还不行么?!”

——

宠物医院外,最先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纯灰羽绒服的男人,那种羽绒服偏欧美款,会显得人的皮肤更白皙,腿更长,李越鑫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对错失一个项目没太多意外,他哈了口气,适应了下北京室外的寒冷,就独自一人向地铁口走去。

他是环保主义者,如果能坐地铁,很少会开车。

接下来过了很久,从宠物医院里又走出两个人,是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像是从事高端行业的精英,另一个穿着一身纯黑的亮色羽绒服,下身随便套了个黑色运动裤和黑白相间的AJ,两个人出了门,相互击掌,看得出来很兴奋,然后就道了别。封骋去道边儿上骑自己的小电驴,赵鹏飞打车。

不远处的隐蔽角落,宋之涵坐在车里,用手指搭着方向盘,看到封骋兴高采烈地出来,才微微松了口气,她掏出手机,还没等很久,就蹦出来一条信息。

老公宝贝:【今天晚上吃蛋糕!】

老公宝贝:【我师姐那个宠物医院的事情,被我和我师兄解决的差不多了】

老公宝贝:【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老公宝贝:【你在哪呢?我去接你】

宋之涵抿笑,刚要回复,车窗被敲响,她转头,李越鑫正躬身向驾驶室里看去,他呼了口白气,冲宋之涵笑了笑。

——

李越鑫进到驾驶室的时候整个身上还冒着寒气,宋之涵畏寒,不适应地往一侧挪了挪,李越鑫看了眼她,微微抿唇,攒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可能是我观察力太弱了,我今天才发现,你新交的boyfriend眼睛和我的好像。”

李越鑫微微张眸,探身凑近宋之涵:“可是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宋之涵微微叹气,尽量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显得那么局促:“鑫,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只是不喜欢你这种偏激的投资风格。没别的意思。”

李越鑫垂眸,像是挨了批评的孩子,沉默了一秒,继而笑笑,他轻声道:“那你喜欢过我么?”

宋之涵:“……”

在漂泊异乡的多年间,宋之涵结识了很多好友,可那个真正让她曾经有过动心的人,却只有李越鑫。

她想起当年她与李越鑫在披萨店相遇,为了仅存的一个打工名额差点用三国语言混骂,她想起他穷的叮当响,还要攒钱给她换了个好酷的背包,她想起她与李越鑫那些发乎情止乎礼的生活,想起他跟她说,他想要努力让生活变好,他毕业以后,就会去找他的父亲,他想要重组自己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他想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可以把爸爸挂在嘴边。

那时纽约广场所有人都在进行跨年狂欢,她就与李越鑫跑到纽约最落寞的楼顶,不胜酒量地醉倒在他的怀里。李越鑫问她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宋之涵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国。”她迷迷糊糊地笑道:“哈哈哈哈,说来可笑,我有点想我哥了,还有……”

宋之涵说不出口,她不知道她在思念谁,她不知道那个定义她黑暗日子的人,是否值得她思念,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李越鑫感染了,才会也去想他。

宋之涵不愿意承认,她在想宋立泽。

她执着地讨厌他。

“涵,你说有没有可能,你的父亲其实也很想念你?”那时的李越鑫温暖的像个小太阳,他揉着宋之涵的头发,轻声说道,“如果你的父亲不爱你,就不会把你接回家里,更不会在你哥哥总是因为母亲的死怪罪你时,出面保护你。他还是爱你的。”

“爱……”

天空中亮起灿烂的烟花,宋之涵迷离地看着星空,喃喃自语:“鑫,你说什么是爱……”

时间回转,没想到当年那个不懂什么是爱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恋人,而当时在天台上对饮的朋友也变成了恨不得拔刀相向的仇人。

宋之涵亲手毁了李越鑫盼望的一切,将他推向地狱,而现在,他却要问自己,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他。

宋之涵沉默半响,忠诚于自己的内心:“喜欢过。”

李越鑫裤兜里的手机屏幕暗了下来,是刚刚有人挂断了电话。

封骋手抄着裤兜,沉默地看了眼面前的小电驴,一脚把它踹倒,后座箱掀开,从里面滚出一个粉色的头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