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6章 南巡
殷禟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刘煜到底在说什么,神色微变:“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弟前去西洋?”
“没错,与洋人打交道做买卖不是正合你意?朕不管你能赚多少银子,但是你必须把朕交给你的差事办妥当了。”
“……什么差事?”
“朕要你搜集西洋各国书籍文献,以火器军备、工巧技艺、医理药论为主,凡是没见过的稀奇东西,无论是做什么的全部弄些回来。若是有擅长这些的能人愿意来我大凉皇朝的,好生招待着一并带回来。”见殷禟面露不解,刘煜笑着解释道:“朕要这些自然是有用,你帮朕办妥便是。”
殷禟还是有些犹豫:“皇上要臣弟带多少人过去?”
“同去的还有朕派去常驻那边使馆的使臣,以及船队随行官员兵卫,少说万余人。”
这么多……殷禟暗暗咋舌。
刘煜见殷禟满脸纠结似乎在做思想斗争,起身走了过去轻怕了拍他的肩:“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去途遥远,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你要多加小心。”
殷禟疑惑抬起头,壮着胆子盯着刘煜的眼睛看了片刻:“皇上是真心的吗?”
“嗯?”刘煜挑眉。
“皇上是真心信任臣弟,愿意让臣弟为您分忧吗?”还是说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把自己撵出去而已?对殷禩是如此,对殷禔和殷祯亦是如此,如今终于是轮到他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要你去做就不会怀疑你,你放心去吧,你的妻儿母妃朕会帮你照顾好。”
刘煜的语气很认真,眼神很真诚,就算是装出来的,殷禟也认了,何况现下他也没其他路可选。想通之后,殷禟跪下,领旨谢恩。
时间如梭,转瞬三年。
在刘煜的压榨下,无论是兄弟、大臣,还是血脉化身,都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才能,将大凉皇朝治理的蒸蒸日上,距离刘煜所期待的“国富民强”已经不远了!
二月的泉城还冷的很,连日铺天盖地的大雪给这座城池蒙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白装,刘煜从御撵上下来,踩了脚地上白皑皑的雪,长吁了口气,米有桥连忙把暖炉递上。
“皇上,当心。”一旁的殷禛小声提醒他注意脚下的滑冰,不着痕迹地伸手托了托刘煜的胳膊,在他站稳之后又恭敬地退后了两步。
刘煜斜睨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轻笑了笑,大步走进了面前的官邸。接见过来朝拜的当地官员后,刘煜把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殷禛一个。殷禛上前亲自帮刘煜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皇上请用,喝点热茶就没那么冷了。”
面对如此“乖顺”的殷禛,刘煜笑了笑,放下手中暖炉,接过了茶。
“皇上留我下来可是有什么事吗?”殷禛不用猜都知道要是没事刘煜大概不怎么乐意单独对着自己,所以他这次南巡还带上了自己其实挺让殷禛意外的。
“你看看这个。”刘煜把手中的折子扔到殷禛面前,示意他看。
是两江总督叶明生参江-苏巡抚姜国柱的折子,殷禛看完有些意外,不久之前姜国柱才上折子弹劾叶明生,告他在上年科场案中,以五十万两银徇私贿卖举人,不肯审明实情且包庇趋炎附势秽迹昭彰的下级官员云云罪行,如今叶明生也开始反击,告对方七项大罪,俩人大有势不两立的意思。
“皇上您的意思是……”
刘煜起身走到窗边,折断了伸展到窗台边窗外正花开得灿烂的梅花树枝丫,幽幽叹了口气道:“江-南官场,也该整顿了。”
殷禛稍感意外,斟酌了片刻还是大胆问了出来:“皇上若是真有决心,为何三年前叶明生弹劾江-宁织造甄应嘉和巡盐御史林如海亏欠两准盐课银两过百万,皇上不但没有惩处反而帮着把事情压了下去?”
“你记性倒是不错……”刘煜笑着摇了摇头:“父皇刚崩,尸骨未寒之时朕怎么能动他的心腹嫡系伤他老人家的心?!”
……这个理由,糊弄三岁娃娃还差不多。
刘煜见殷禛根本不信,终于是敛起了笑容:“你别跟朕说你真不知道他们亏空的真相?”
殷禛一时无语。
“父皇数次南巡住的吃的用的玩的那些银子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就算是朕,亦或是你也没少用过他们的银子,朕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所以皇上打算不做任何处置?”
“不。”刘煜再次折断了手边另一开得繁盛的梅花枝丫:“朕要处置,而且要杀鸡儆猴给所有人看。”
殷禛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疑惑。
“等甄应嘉死了就动手,朕对他可以网开一面,但不代表朕同样会姑息他的子孙,只要是伸出过手的朕一个不会放过!”刘煜说着目光转到了殷禛身上,诡异一笑:“你替朕去做怎么样?”
说了半天原来是要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姜国柱与叶明生互参的案子由你负责彻查,查明实情后再报予朕,至于甄家,你看着找个适当的时机揭开这事便是。”刘煜走过去拍了拍殷禛的肩膀:“捉贪官这事你挺有心得的,朕看你一定能做好。”
我能有什么心得,还不是被父皇和你逼的?!殷禛再次无语,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看着应承此事后殷禛那开始动**的气运,刘煜满意的点点头。经过三年的打压消磨,殷禛的气运中的紫气已经微不可见,只要再做完这次注定会让臣工忌惮心伤的事情后,他将再无翻盘的可能!
一到江-苏,刘煜就把大部队人马扔在行宫,只身去了河道衙门。
天清气朗,春光明媚,不似北方的严寒,江-苏这个时候是真正到了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一路上刘煜兴致颇高,还特地叫米有桥带上了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米有桥壮着胆子打趣道:“皇上对廉亲王还真是上心。”
刘煜横了他一眼:“你觉得朕对其他王爷不上心吗?”
“不,不……”米有桥赔笑:“皇上对众王爷们都很上心,皇上是明君,更是好兄长。”
“得了吧,收起你的马屁来。”
米有桥见刘煜不买账,怏怏住了嘴。
总河衙门几乎是空的,官员都去了行宫迎驾,而刘煜却又偏偏撇下了他们来了这里。刘煜也没兴趣进去,只是遣了米有桥去问守门的衙役廉亲王在哪儿。对方一见米有桥似是宫里来的人,再看到刘煜坐的装饰不俗的马车和后面跟着的满脸严肃的护卫,联想到皇帝正南巡到此,没准来的是哪个达官贵人,当即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答了。
米有桥回到马车边禀报道:“爷,廉亲王住的离这里较远,说是很少来衙门里。”
刘煜挑眉:“是吗?给朕指路。”
“是。”
殷禩住的地方在乡间,周围都是农户,正值春耕时节,田野间到处是忙碌播种的身影,还有脏兮兮的放牛孩童奔来跑去。刘煜站在有些破败的房舍前,看着眼前萧条的场景,眉峰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出来的是殷禩的贴身内侍,他看到刘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跪了下来请安。
“廉亲王呢?”
“在后院里,奴才这就去叫王爷出来。”
“不必了,朕自个进去。”刘煜说着人已经大步踏了进去。
后院是一大片的菜园子,松软的土地上此刻青葱的小芽才刚刚冒出来,殷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专注地研究着什么,头上戴了顶草帽,裤腿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刘煜眯着眸子看了他半晌,殷禩的内侍想提醒被米有桥一个眼神制止住。
刘煜挥了挥手,俩人一起退了下去。院子里只剩下刘煜和殷禩两个。殷禩仍然是没有察觉到他,刘煜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突然出声:“八弟。”
殷禩的脊背瞬间僵住,片刻后从蹲变成了跪着的姿势,转过身来给刘煜请安。
刘煜笑着问道:“跪泥土地里不脏吗?”
“臣弟给皇上请安是应当的。”
刘煜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殷禩片刻,免了他的礼,待他起身后问道:“你一直蹲这在看些什么?”
“让皇上见笑了,这几年臣弟原本只是闲时在院子里种这些东西做消遣,后来无意中发现有些菜种搭配着栽种能提高收成,这才上了心日日观察而已。”
刘煜笑:“没想到八弟还有这样的本事……”
殷禩不咸不淡答道:“臣弟也只是尽力而为而已。”
俩人回了屋子里,殷禩命人给刘煜上茶,刘煜只是啜了一口就放下了茶盏。殷禩见状赶紧请罪:“都是些粗茶,皇上怕是喝不惯。”
刘煜皱了皱眉:“内务府有克扣过你的俸禄吗?”
“没有。”
“那你为何要住这样的屋子喝这样的茶?你这样别人看了会怎么想?你是不是想别人以为朕故意刁难自个的弟弟?”
殷禩见刘煜似是动怒了,当即跪了下去:“臣弟知错了,请皇上息怒。”
“朕问你为什么,不是要听你说知错了请息怒!”
殷禩无奈,支吾了半天才憋了出来:“这个屋子不差的,臣弟是不想被那些官员烦着才躲来了这里!这里吃的用的都没差了亲王的份例,至于这茶其实是这里产的新品种,很名贵的,臣弟想着给皇上试试而已。”殷禩话说完又偷偷瞥了一眼,观察他的反应。
刘煜却突然笑了起来:“起来吧,你就该这样跟朕说实话才对。”
原来是故意的……殷禩无语,对刘煜的无厘头实在是无话可说。
刘煜示意米有桥:“朕从宫里带来的东西都给廉亲王了吗?”
“回皇上,全都交给管家了。”
“嗯。”
殷禩一听,连忙先谢恩:“臣弟谢皇上赏赐。”
刘煜随口说道:“谢什么,又不止你有,朕的兄弟们人人有份,怎么能少了你的?!”
“……”这下殷禩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朕让你来这里原本也没指望过你能干出什么成绩来,不过你这些年的表现倒是不错,河道治理上也算小有建树了。”刘煜突然开口称赞道。
“皇上谬赞了,臣弟也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是你太谦虚了,朕听说你现下住的这地方以前都是荒地,多亏了你命人引流灌溉才有了如今的繁盛,你又何须自谦只是略尽绵力呢?”刘煜说着把手中的折子扔到殷禩面前:“你自己看,可都是夸赞你的话。”
殷禩展开那折子,都是刘煜放在自己身边的人上的密折。
“要不是他们都是朕的心腹,朕也许会以为他们都被你收买了。”
刘煜说得漫不经心,殷禩却是吓了一跳,赶紧撇清:“臣弟万万不敢!请皇上明鉴!”他不是傻的,刘煜登基后一早就没了其它想法,只想着保全自己,且刘煜肯给他机会他自当尽力表现清白忠心,怎么可能再去做惹刘煜猜忌的事情?!
“你无需惊慌,”刘煜无奈笑道:“朕的八弟不该是面如平湖,大难临头也淡定自若之人吗?如今怎变得如此一惊一乍了?”
“……那些都是外人奉承的虚话,臣弟也只是平常人而已,更何况,”殷禩说着顿了一下,明知道不该说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若是当真全心全意地信任臣弟,今日便不会来了。”
刘煜闻言脸色微变了变:“……你倒是真不给面子。”
刘煜在殷禩处待了两天,最后在殷禩隐晦地催促下才终于是决定动身回去,不过却也顺便把殷禩给捞了回去。
对于刘煜的举动,殷禩有些惶恐,刘煜倒颇不以为然问他:“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三年也够了。”
能回去自然是好的,毕竟他的妻儿都在京城,所以殷禩谢过恩,草草命人收拾一番,就跟着刘煜上了路。
南巡队伍乘龙舟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沿秦-淮-河到达了江-宁府码头,岸上已经跪满了接驾的当地官兵。父亲刚去了的甄宝玉也在接驾的队伍中,戴了孝却没有穿孝衣,大概是怕冲撞了刘煜。
刘煜从他身边过时顿了一下脚步,对方疑惑抬起头来,眼眶还是红的,样子有些窘迫,刘煜的手中的丝绢扔过去:“擦擦吧,真难看。”话说完便大步走远了。
甄宝玉小心把那丝绢收进怀里,一旁的殷禛和殷禩看着,都是眼睛微眯,却毫无表示的跟着刘煜走了。
刘煜的驻地是江-宁的行宫,和一路上临时征用的行宫不同,这可是当年为了迎接康乾帝南巡特地建的,自然是美轮美奂、精致奢华。其实要让刘煜来选他自然也是倾向于住好吃好用好,谁也不愿意南巡一次苦哈哈的来再苦哈哈的回去……
只不过这住的吃的用的银两来路得正,要是靠底下人伸手抢老百姓的,老百姓怨声载道,非但他这个做皇帝的也脸上无光,更是有碍于他的“任务”!所以该治的人,他也没打算放过。
刘煜接见过当地官员就让人都回了去,殷禩见殷禛似乎有事情要与刘煜说,打了个千就准备退出去却被对方喊住。“你急着走做什么?留下来。”
殷禩无奈应了下来。殷禛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后呈了个折子给刘煜并且禀报道:“臣弟已经详查清楚了叶明生与姜国柱互参一案始末,详细情况和拟定的处置结论都在这折子里,还请皇上过目。”
“你动作还挺快的。”刘煜随口夸赞,打开了折子,证供罪行,一条一条罗列的清清楚楚,有罪的抄家发配,无罪的还官褒奖,倒也真是殷禛的风格。
“行了,就按你写的去办吧。”刘煜看过折子扔到了一旁,表示了对殷禛充分的信任。
“此外,江-宁织造甄应嘉因病辞世,皇上要臣弟代为向他家人转达慰问和所下抚恤臣弟都已经送去了甄府。”
刘煜点了点头:“过两日朕会再传召甄宝玉,还有其他事吗?”
“淮商商会的商总前几日跟臣弟提过想来拜见您。”
“可以,朕明日会抽空召见他们……老八,你随朕一块去。”
殷禩有些不解:“臣弟能做什么?”
刘煜笑:“朕讨厌那些商人嘴脸,你去应付他们。”
“……臣弟领旨。”
三年前开放贸易之后刘煜很快有制定出了一系列促进商业发展的相关政策,各地商会也相继成立起来,关口的开放带来的经济效益是巨大的,冲击却也不小,没有全面完善的商会制度制约,要维持贸易市场的长期稳定发展几乎不可能。
商会的成立,各项商业规则的出台,商人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当然相应的义务也多了起来。刘煜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以商养农,放宽商人贸易限制的同时征收较高的商业税和消费税,以作为对农业生产的贴补来促进务农。有了这一层保证,也就免去了盲目弃农从商的隐患,保证了农业的生产。毕竟这里说到底还是封建社会,没人务农全国人民都没饭吃,银子赚再多也是白搭。
而所谓淮商商会,成员其实多是原本在扬-州经营盐业典业的徽商,在关口开放之后倒腾手工业的商人也多了起来,如今也是发展得红红火火,规模颇大。刘煜的亲自接见足以表示出他对这些商人对商会的重视,当然表面功夫做足了其它的也就让殷禩代他出马了。
刘煜看着殷禩与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虚以委蛇,谈笑自若,突然就生出了点感慨,其实对殷禩也好,对其他人也好,他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对他们原本的个性,无论是殷禩这样八面玲珑的,还是殷禛那样不露城府的,他多少都有些欣赏,若是他们全都变成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对着自己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倒反而是没意思了。
殷禩几次在说话的间隙,感觉到刘煜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在来拜见的商人都离开之后,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皇上是有话要与臣弟说吗?”
“为何你会由此一问?”
“方才皇上一直盯着臣弟,臣弟惶恐。”
“朕看你好看而已。”刘煜随口而言,殷禩愣愕无语。
傍晚的时候,刘煜处理完政事正想走出走走,突然有人进来禀报他说是甄宝玉求见他。原本刘煜还想过几日才处置他家的事情,没想到他倒是自己先送上门来了,既然来了,刘煜也干脆就允了他进来。
甄宝玉的样子有些憔悴,脸上的哀戚之色遮掩不住,刘煜不喜地皱了皱眉,命人给他赐了坐。甄宝玉谢过恩,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朕与你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刘煜随口拉家常道。他的侧妃甄氏也是甄家的人,虽然不算是嫡系,但当年被迎娶入宫时,甄宝玉也是随行人员。
“三年,皇上刚登基之时奴才去京城恭贺时曾得蒙皇上召见。”
“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皇上的每一句话奴才都记得。”
“所以你今日是来找朕叙旧的?”刘煜挑眉。
甄宝玉垂下了头,一声轻叹,跪了下去,从袖子里取出一沓册子,呈到刘煜面前:“奴才是来请罪的,上面那份是奴才父亲这些年担任江-宁织造所亏银两明细,奴才父亲自知罪大,阖眼之时再三嘱咐奴才一定要向皇上禀明请罪,下面那些是奴才变卖所有房产田粮之后所凑得款项,请皇上过目。”
刘煜皱了皱眉,示意米有桥接过东西,随手翻了翻,暗暗有些惊讶,这甄宝玉还真是把家底全搭了进来了,只是……他要惩办甄家的决心似乎除了殷禛没跟其他人提过,更没给过甄妃、甄应嘉任何暗示,他当然不相信甄应嘉是临死前良心发现又或者是甄宝玉真有那么大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