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到了不远处的污水处理池，

叫唤的最欢的赵一德，看到一个小碗纺织厂竟然还装了一个中型的污水处理池，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前面的杨志刚还在介绍，

“我们的牛仔布洗出来的污水会先经过第一道沉淀池，沉淀后的水会流入加了明矾的池子里，这时候部分的碎线头就被吸附，水会再留入砂砾池子，最后干净的水会排放到我们后面养的池塘里。

池塘里有鱼，还有鸭子，这些农副产品我们都跟县城的国营饭店签了长期合同，是直供的……”

一直跟在后面看热闹的环保局科长终于抓住机会开口了，

他眼含热泪的握住杨村长的手，

“杨村长，啊不，杨副经理，你们一个小小的村集体企业居然还做了污水循环处理，了不起啊！”

何止是了不起，这先进的思想就很难得。

更何况这几个池子搅碎机，明矾，哪一样不是钱，

一个小小纺织厂能做成这样，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你们为环境做出的贡献太伟大了，我能不能见见你们的厂长？”

杨村长微笑着摇头，“厂长刚刚还在人群里看跳舞呢，不过这会可能在陪闺女，我招待你们也是一样的，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环保局科长表示没有问题！

其他人也表示没找到问题！

赵一德气得要死，不作声！

于是杨村长带着一行人去了村委前面的露天大食堂，赵一德也跟着去，毛病没找到，只能混多一餐饭吃。

不过到了王寡妇的饭盒摊前，他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管你是记者，杨工，还是环保局的，通通都要排队买午饭。

一份饭是8毛钱，素菜是黄瓜，荤菜是土鸭焖豆角，还有一大勺的汤汁。

鸭肉就是池塘里的鸭子，炖出来软嫩弹牙，

主食是杂粮红薯糊糊，一般女工就吃糊糊。

不过开门做生意嘛，也有选择的，王寡妇的小食摊每天还额外蒸了几盒杂粮米饭。

有米饭的就是1块钱一份！

一手交钱一手领饭，

最后终于轮到了杨村长他们，几个城里人都默契的要了有米饭的那几盒。

而赵一德因为收了红包，也阔绰的跟着领导们吃上了杂粮饭。

几人找了个好蹲的门槛，跟女工们一样，蹲在地上吃盒饭。

杨工的心已经麻得比打了麻药还麻，他此刻还真有点想念远在羊城的袁厂长了，同样是做制衣厂，他跟着袁厂长下厂，就没有一次是要自掏腰包吃饭的。

哪次不是领导巴结着请他们吃饭，好酒好菜伺候着。

可来了金龙村两次，之前从下午坐到晚上人家也没给一粒米吃，

这次倒是有饭了，但居然要钱！一块钱一份！

看着对面杨村长呼呼的吃饭声，杨工顿感前天晚上杨村长冲的那杯茶都是下血本了，毕竟没要钱呢！

但饥肠辘辘的杨工似乎也收敛起了脾气，

蹲在地上把占满汤汁的杂粮饭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越吃越觉得香。

鸭子肉没有丝毫的骚味，米饭也是粒粒饱满，嚼到嘴里油润感爆裂，太好吃了……

习惯了大鱼大肉的杨工此刻也觉得，这饭菜是他去过那么多席面最好吃的一顿。

吃完还想起身在加一份，却看到人家小食摊都收摊了。

杨工觉得太难了，自掏腰包还吃不饱！

吃完，便什么话都没说的走了。

没有存在感的赵一德也紧跟其后……

才走出没几步，又听到后面杨村长热情洋溢的声音，

“老赵，记得把牛迁过来，还有报纸的事儿别忘了……”

——

羊城，某机关单位附近的国营饭店包间，

吃过饭的袁厂长坐在茶几前正在冲茶，他笑呵呵的把手边的两盒茶叶推到了茶几对面，

眼睛盯着对方，嘴里捧着，

“王局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颐山茶，陈年的，一饼888，里面还加了点小玩意……”

工商局王局长掀开茶叶，看了一眼，

满意的抿嘴，“还是你会做事儿，那我就尝尝？”

袁厂长心里一乐，泡茶的手加快了速度，肥厚的手掌在茶杯间流畅的跳跃，一手茶汤倒的出神入化，

“没想到，你还会这手？”

王局长端起茶杯，用手扇了扇，又低头嗅了一鼻子，吸足茶味，才放到嘴边小抿一口，

“确实是好茶。”

等王局长茶过三旬，袁厂长才开口，

“今天来见王局长，是有点事情请您评理，你知道兄弟我手里有一个厂子，做衣服的，就是不怎么赚钱，我本来想拿我就收购一个赚钱的小厂，然后慢慢经营，没想到看上那小厂子衣服行销，但他们却拿下等布料来糊弄我，做企业诚信最重要，不能以次充好，所以……”

看着王局长一动不动，袁厂长继续，

“他们为了赚钱，还榨干农民的劳动力，破坏环境，我作为服装行业的代表，不能看到这种老鼠屎，祸害我们服装业这一锅好粥。”

话落，

袁厂长不着急着等回复，而是安安静静的继续冲茶，

茶过六旬，中年人袁厂长也有些坐不住了，

冲的茶色越来越不均匀，手上的动作也开始急躁，等到茶淡如水，

王局长的捏着茶杯的手终于放了下来，“茶确实好，唇齿留香。我下午还要去迎接新的领导，就先走了……”

袁厂长看着对面的人起身，赶紧把手边的茶提上，

立刻道，“王局长，那我这事儿？”

“不会浪费你的好茶，等着吧。”

王局长提着茶，跨上二八杠，嘴里的哼着陈年老曲调，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哈哈哈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王局长这个职位就是用钱给堆上来的，年轻的时候花钱买了个工作，然后一路送礼送到了现在这个岗位。

他就知道钱权是男人胆，如今自己也算浑身是胆！

上面空降领导又如何？南省这趟浑水，就算派天王老子来都搅不清楚。

王局长快到单位的时候，拐了个弯，回家，把茶叶收好在床底，又把身上阔绰的大衣换成了都磨起球的工作服，取掉价值不菲的手表。

在镜子里确认了半天才继续踩着自行车去了单位。

今天省里空降了二把手，管的就是他们这一块，听说姓徐，为人刚正不阿，油盐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