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骆奉先原是宫中的太监,被皇上派到军中来监督仆固怀恩,并不是皇上故意针对仆固怀恩,而是所有的武将军中都有太监充任的监军,他们享有上奏天听的特权。经历过安史之乱后,大唐王朝的皇帝再也不能完全信任武将了,于是名正言顺的把眼线安插在了军中,以便时时刻刻掌握武将的动向,防止武将们谋反叛乱。
骆奉先看着大帐中的人影,不屑的开口,“还不就是仆固怀恩一家子。”他在军中时日已久,虽然仆固怀恩对他也客客气气的,可并没有来巴结他,这让他有点气不顺,要知道,在别的武将军中,那些武将可是把他们当成祖宗来供奉,生怕他们给皇上的奏折中会写对武将不利的话,可这仆固怀恩许是觉得自己功劳很高,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仆固怀恩不来巴结,他就没有财物可以收,当这么个两袖清风的监军已经让他很窝火了,而辛云京还拉他来看人家吃吃喝喝,他当然没有好脸色了。
辛云京眼珠子转了转,故作玄虚的说道:“大人说的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骆奉先意识到他有话要说。
“帐中确实是仆固怀恩一家人,可其中两个人却是他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就是回纥的光亲可敦和登里可汗!”辛云京一边说,一边看骆奉先的脸色。
骆奉先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惊,马上就抓住了重点,武将与回纥可汗来往,这可是大有文章可作,就算那是亲女婿也不行,反而更增加了投敌叛国的嫌疑。
辛云京看到骆奉先的脸色由吃惊变为沉暗,再变为平静,就知道他在努力的压抑着情绪,具体是哪一种情绪,现在还不好确定,于是他继续说道:“仆固怀恩仗着自己是平叛功臣,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而如今他的女婿继承了回纥汗位,女儿更是被封为王后,今后他必定更加狂妄!”
骆奉先听闻辛云京的话,明白了,他是来向自己打小报告来了,这样很好,就怕仆固怀恩和部下团结一致上下一心,那样才不好揪住他的小辫子,如今有了辛云京这个人在,不愁制不住仆固怀恩。
骆奉先扭头看着辛云京,厉声道:“辛副将是仆固将军的得力干将,这样诋毁上官恐怕不妥吧?”
辛云京心里格登一下,不明白骆奉先这是何意,按说自己向他表明心意,他应该高兴才是,毕竟军中谁都知道他对仆固怀恩心怀不满,可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辛云京苦思冥想之后,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直接给骆奉先跪了下来,“大人,下官并不是诋毁上官,而是不能看着皇上被仆固怀恩这等小人蒙敝,他本就是铁勒贵族出身,又掌着一方兵权,女儿又成为回纥王后,难保他没有自立为王之心啊。若他真有此心,回纥必定发兵相助,到时候朝廷根本没办法压制他。虽然现在没有证据指认他,但是朝廷不能不防啊!下官这都是一心为国,一心为了皇上!”
骆奉先看着辛云京卖力的表演,心里很是不屑,直接说自己公报私仇得了,还演这出忠君爱国的戏码做什么?辛云京被仆固怀恩打了三十军棍的事情,全军上下都知道,骆奉先当然也知道,刚才只不过是试探他,看他是不是铁了心的与仆固怀恩为仇,现在看过他这番表演之后,骆奉先觉得这个人能够为己所用,于是开口说道:“辛大人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本官已经看到了,辛大人快请起吧,至于你刚才所说之事,本官也会放在心上,仆固将军是柱国功臣,又是满门忠烈,不能光凭推测就说他有谋逆之心,光亲可敦和登里可汗毕竟是他的女儿和女婿,女儿女婿顺路来看看岳父大人,情理上也说的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妄加猜测。”
辛云京心里一喜,明白骆奉先这是相信自己了,虽然明面上他在为仆固怀恩开脱,但是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参仆固怀恩谋逆缺乏证据。辛云京在心里暗啐了一口“老狐狸”,面上却是万分的诚恳恭顺,“骆大人办事公允,下官受教了,以后下官做事一定会注重证据,不会再妄加猜测。”
骆奉先明白辛云京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面上就带了微笑,伸手扶起了他,“辛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我看这军中除了仆固将军之外,也就辛将军能够挑起大梁了。”
辛云京听了之后大喜过望,这是在暗示他可以取代仆固怀恩吗?他立刻又对骆奉先表达了一长串儿的忠心。
骆奉先都笑着应承下来,心里却在说:我什么都没说,是你想太多了,就凭你也想取代仆固怀恩,真是笑话!不过既然要让辛云京为自己办事,那给他画个饼让他做做白日梦又何妨,不过是几句模楞两可的话,又不花钱。
两个人都是各自怀了心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结成同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仆固怀恩的中军大帐里,众人还在愉快的享受着团圆的幸福,殊不知一场纯粹的团圆饭,已经被别有用心的人作了文章。
“大姐,你们明天就要走啊,我舍不得你走!”灵姐儿委屈的看着光亲可敦,光亲可敦去和亲时,她已经记事了。
光亲可敦摸了摸灵姐儿的头,伤感的说道:“大姐也舍不得你,可是国事要有人处理,姐夫和姐姐得赶快回去。”
灵姐儿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光亲可敦的胳膊不撒手,她已经知道什么是国事,晓得不能缠着大姐不让她走。
老夫人也是伤感异常,人生五十而知天命,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光亲可敦这一走,估计有生之年就再也见不到了,思及此处,眼角就有了泪花,忙低头擦了去,不想破坏家宴的气氛。
仆固玚脸色沉暗没有言语,只是向着登里可汗抱了抱拳,“舍妹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