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只能听到易屾不耐烦的翻身的声音,我都能想到他那张气鼓鼓的脸,我忍住幸灾乐祸,轻声问他怎么了。
床边传来幽幽一声叹息:“没事。”
陈粤西原来住时,家里隔三差五来朋友,他索性准备了一张单人床垫,我也是最近收拾榻榻米柜子时发现的,刚好够易屾用,省得他长手长脚躺沙发不舒服。
大概是他在的缘故,我毫无睡意,脑子反而越来越清明,易屾睡觉动静很轻,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
过了一会儿,他在地上叫我:“姜禾。”
“嗯。”
“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他没头没脑一句话问懵了我:“啊?”
“从我们认识起,你的生活就在不停变化,我不太确定,你究竟是因为喜欢跟我在一起,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把我当作婚姻之外的救兵。”
他不爱说,却也最善言辞,短短几个字就点破了那层我们彼此,尤其是我,都在努力忽略的隔阂。
自从与易屾相识,我就像身处漩涡中心,工作危机,中年危机,婚姻危机,此起彼伏地将我拖入暗处,唯有他,闯入了我死水般的生活。
我说不出是好是坏,但我能明显感到,自己对易屾的依赖和好感与日俱增,即使在我们不睦的那段日子,这些感觉也从未被削减。
这是爱吗?还是像他说的,我只是把他当成救兵,当成能带我逃离现实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偏头看向他的方向许久。
“易屾?”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那边已经传来了他安稳的呼吸声。
捷诚和四海电子联合举办的科技展如期开始准备,场地定了宜市的铁路工人文化宫,一大堆人忙忙碌碌地布置,场面热火朝天,我和辛迪并排站在侧厅门口闲聊,她欣慰地笑道:“真好,这一单也做成了。”
“嗯,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好了吧。”
“易总很拼,不过幸好有他,才有今天的捷诚。”
我看向她妆容一如往常精致的脸,迟疑几秒:“你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从至诚出来吗?”
辛迪微笑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具体高层的安排。”
她一向谨言慎行,我不惊讶她的答案。
“你什么时候来的?”易屾一脸微笑走到我们面前,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辛迪立刻改口跟他汇报工作,光速离开。
我把他袖子上的灰尘掸下去:“刚来不久,给辛迪送文件的,送完也该走了。”
他耍赖似的拉住我:“留下一起吃中饭。”
“不用不用,出去吃太麻烦……”
他露出玩味的笑:“姜总监,谁说要带你出去吃了?”
最终,我们并排坐在楼梯间共享了一份盒饭,因为我是临时工,所以后勤盒饭自然少算我一份,就连筷子都是易屾掰断他的,凑了两双。
“笑什么?”
我连忙收起嘴角的窃笑:“没啊。”
他轻轻捏我的脸:“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就觉得你这样挺委屈的,忙了一上午还吃喝不饱,被我虎口夺食了。”
他不在乎我糟糕的成语,扒了一口米饭,叹气:“家有悍妻,没办法。”
我用手肘不轻不重撞了他一下,易屾几乎没吃几口菜,我跟他在一起时胃口总是出奇的好,最后直接变成我吃肉,他吃米,两人把一份盒饭吃的干干净净。
“累吗?”
他打开矿泉水喝了小半瓶:“不累。”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那个对赌协议,捷诚还要完成一定的招商资金的。”
易屾把玩着我的手指:“还没开始的事,不要过早担心,况且,要是我真输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知道他在故意开玩笑,这么大的事,凭易屾的个性肯定早在心里算计了成百上千回。
我很想跟他正经谈谈这件事,看他下一步究竟什么打算,但我看到他故作轻松的笑容,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易屾不说,就是为了让我不担心,我也应该对他有信心,那么多难关,捷诚都在他的带领下挺过来了,我只需要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足够了,况且,我还有一场离婚官司需要不少精力来应对。
“下个月就开庭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我想自己去。”
易屾沉吟几秒,点点头:“好,但有任何事都要联系我。”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瞌睡:“嗯。”
易屾身上总有一股让人凝神静气的气场,有他在,总觉得万事在握,什么都不必担心,这样的品质虽难得,但我不能让我自己陷得太深。
在程浩洋身上犯的错,是我一味避免物质上对他的依赖,却忽略了感情上对他的依赖。
以至于我们感情破裂后,我花了太长时间走出他的影响,即使到现在,我都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从离婚这件事中恢复。
爱一个人,可以毫无保留,可以热情似火,但我必须保有能承受对方随时离开的底气。
不要把爱情作茧自缚,易屾爱我,如果某天他变成第二个程浩洋,我绝不能让自己再陷入之前的泥潭里。
我闭着眼轻轻摇头,就能蹭到他的下巴,他回应似的抵住我的脑袋,梦呓似的:“姜禾,再也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