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十二翎

我还是决定妥协,当天晚上,我家里。

“这个可以做吗?”我将那颗样板子弹伸到灯光下,小黑皮脸上有些兴奋,接过后看了好一会,才说:“可以!这段时间刚好材料到了,你要的话明天就能出来!”

他小心地把子弹掖在裤腰里,抬头问我:“左哥,你要多少?”我扬起四个手指:“这个数!有问题吗?”小黑皮有些愣住了,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微微皱起眉毛:“量太大,就怕弹硝不够,要不你看一个礼拜怎么样?码子刻不出来,不过管用!”

我知道这个事情也急不出来,只好点头同意,随即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钱推到小黑皮面前。小黑皮面露难色,支吾起来:“左哥,我们这么熟的,还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说着就要把钱推回来。

我笑了起来,看来以前帮他摆平那些混混的事,至少人情还是赚到了。我站起来把钱塞在小黑皮口袋里,笑骂道:“我还能让你小子吃亏了?给我抓紧点,要不然另一半我可赖账了啊!”小黑皮推脱不了,只好应允。

送走小黑皮后,我把门关上,就去了梁翰以前住的房间。那小子住过的地方基本就像没住过一样,除了他的行李箱在床下塞着证明他来过,其他地方和我腾出来的时候没有区别。

刚回来的时候我是不到这里的,怕自己触景生情会想他。但是现在必须来,因为关于珈莫的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在这里。我毫不客气的打开梁翰的行李箱,发现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

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一只上了岁数的罗盘,几只有着刻度的蜡烛

,两本厚厚的线装书,加上一些零星的叫不上名的小东西。我翻了翻,里面竟然还有条用红绳穿着的珠贝手链,难道这老小子心里还有个女人?

我也就是随便想想,拿出最上面的《暮延经》和珈莫拓本,眼睛刚好瞟到那两本厚厚的线装书上。灰绿的封面已经开始泛黄了,看的出有些年代了。其中一本打着双线框,两个隶书大字非常醒目——《葬谈》。另一本却是空白的,翻开封面,扉页上题着一行蝇头小字——咸丰戊子孟秋建州莽士林甫升谨撰,旁边有一个硕大的红印。

这种古篆本来就很让我头疼,何况是印章,有些笔画还是省略的。我颠来倒去看了半天,终于看懂了,从左到右念出来是——“十二翎堂押”!

“十二翎”?怎么好像听过这个词?难道是在贼王斗里梁翰告诉我的那个十二翎?那这本书里写的是什么?我不免开始好奇,随便翻了两页,虽然都是类似文言文一类的表述,但所幸段落和词句停顿都有划分,用的字也不算生冷,我半猜半读竟然读出了个大概!

书里大概写的是清朝末年的时候,有一个叫十二翎的组织(也可以说是帮派)的发展史。表面写的倒是道貌岸然,说白了也就是以倒斗为主,兼有开设鸦片馆、妓院、赌场和勾结官匪欺行霸市的勾当,只是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罢了。

十二翎,也就像梁翰告诉我的那样:上得了市井,却登不上门面。在浩瀚的史海中,有多少英雄豪杰一生不为人知,何况是那纷争年代一支昙花一现的帮派?

如果不是这么一本传记类的东西在我手上,恐怕我也是不会注意到这“十二翎”的存在的。因为自己做的也是倒斗,加上闲着也是无聊,我便抱着点兴趣慢慢读了下去。

晦涩的文字看的很累,我费劲地“读”了好一会,也就看懂这十二翎的一点大概。不过倒不是像我刚开始想象的一样有十二个人物什么的,只是一群战乱中聚集在一起的倒斗好手,一起流落到福建而创办的。人数由最初的七八人发展到后来的上百帮徒,慢慢就形成了一股地方势力。

从文字里来看,十二翎在当时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比如里面有说到一句“地方小官遇翎堂掘头行道,必下马出轿相迎,阿谀谄笑,不敢轻之...”等等。也许有些夸张,但加以想象当年上海滩青帮的样子,估计也是够唬人的了。

我看了几页,书里出现了一个“荣源”的词,好像和十二翎有密切的关系,却又很模糊地一笔带过。我看来看去,只能感觉出这“荣源”来头不小的样子,但就不明白既然要写,为什么又要掩盖?难道是荣行?(旧社会时小偷行业的叫法),可又觉得不可能...

我坐在地毯上,手捧着书接着往下看去。窗外浓浓的雾色一片漆黑,手指触摸在古老的纸页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突然间有种错觉,似乎这种祥和的氛围,早就陪过我很多岁月,而身边,曾停留的人就像闪过的影像,飘渺虚无而又似曾相识。

我翻过一页,指尖停在一排名字上。孟启东,胡诰,张未北,梁博然,陆其圭…方正奇,后面还有一个人名,却只剩下一笔墨黑。我仔细算了算,连同被抹掉的那个,一共十七个名字,分别被标上“鹤”“鸮”“鹞”“雀”“鸹”“鸦”“凤”“雉”“鹏”“鸢”“鹚”“鸊”十二个字眼,并注明这是“十二翎”堂口名号!

基本可以推断,这是一份名单!但不是每个堂口都与人名相对应,也有师徒、父子和兄弟共同经营一个。我注意到那个叫方正奇的人,听上去倒是和蓝西装的师傅名字一样,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整本书中也没有见过蓝西装的名字。

我有点好奇最后被抹了名字的人,都是倒斗的人,按理来说什么十恶不赦,什么心狠手辣,这些人都可以不分伯仲,那隐藏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这人被其他人认为不入流,因为他太好,不像一个盗徒,没资格上名单?

我将那张纸对着手电光,想透过光线大概分辨出原本的笔迹,却发现很模糊。我又尝试了别的方法,效果依旧等于没有效果,只好作罢。便拿起桌上的水杯,准备收拾一下上床休息。

一滴茶水顺着杯壁滑落下来,滴在纸上。水迹在宣纸上迅速扩散,我忙放下杯子去擦。水渍已将墨字晕开,变成模糊地一个小圆点。我突然心里一动,粘了点水滴在那个被抹盖的名字上。

和我设想的一样,名字是后来被抹去的。两道墨迹书写时间不同,干燥的程度自然也不一样。在水的作用下,逐渐分离开来。我小心地用纸巾吸去上面的淡墨,迫不及待的去看。不料,只那一眼,便觉得脑子都涨了起来!

纸上两个楷书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左狼!

左狼!左狼?!我的名字?不可能!我摇了摇头,把书一把丢在地上:“这绝不可能!一定是一个玩笑!”

不对,是巧合!我说服着自己,或许只是一个名字和我一样的人!我故意笑了笑,嘘了口气,想把这种推测植入思维。但拿起杯子的同时,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不,不止是眼睛,整颗心都转到那本书上了!

书,依旧翻落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彰示着它的无辜。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这么紧张?其实我明白,我的信心已经在动摇了。我的反应出卖了我,就好比很多人喜欢说“这和钱没有关系”,但潜意识要表达的就是和钱有关系的信息。

我踌躇了一会,又捡起那传记,迟疑着往后面继续翻看起来。

“▄▄,字戎山,雀翎堂掘头,青田人氏。时民国十九年入会,其部一十又四人。以徽州藏银二十两为拜门捐金,堂口设于闽西(详略)。腰刺孔雀为记…”

我猜的出来抹黑的那两字下写的是什么,几乎不再抱着侥幸心理了。传纪的最后,写的是各个堂口掘头的生平,底下是本人的画押。

这或许是帮派的需要,防止将来有突发状况,既可以作为调动人手的令箭,也可以作为限制行动的把柄。说的简单点,就像是备案,你们这些鸟人干过什么我都必须知道!

否则你就没有入会的资格,更别指望能在这块地盘站稳脚。如果敢有什么小动作,这张写有尊名的生平录将会是你的噩梦。

我看到那一个个的画押后,突然间灵机一动!既然这些人名都是手写的,那么只要我写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字迹和书上那个叫左狼的相对比,不就知道是不是我自己了?

我越想越有道理,便找出梁翰用剩下的毛笔和砚台,倒上水匀开墨就写。不过写了十几个以后,看着纸上一堆屎壳郎爬过般的毛笔字,再对比书上那一丝不苟还略显清秀的字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土里!

我一摇头,肯定只是巧合了!如果我背上的刺青和十二翎真有关系,也可能是我祖上是十二翎某一成员的后代而已。只是我爷爷要么记错族谱,要么个人崇拜主义,把我的名字和先人弄的一样!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便不再去琢磨这个问题了。

我又往后翻了几页,最末尾出现的是账本类的一堆数字,和一些节日时的礼仪要求。我看到这里,已经无法继续,因为在生平传的后面便再无只言片语,直接以几页空白取代!

很明显,这本传记并没有写完。因为留白的页面比较多,还有至少四个人的生平没有写到,而且后面的书写显得潦草起来,甚至最后一字只是一个“氵”字。

这就说明当时的情况应该很仓促,仓促到毫无准备就直接放弃的程度!究竟会是什么事,能让当时地方一大帮派毫无应付能力?

不过这些和我都没多大关系,我目前应该先考虑如何进入贼王墓,找到所谓的珈莫神碑。我把书丢在一旁,躺在地板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我知道即使我有了这两支枪和弹药,以我一个人的能力,要独自下贼王墓还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因为其他潜在的危险,就连一块重点的石板什么的,如果没有人帮手,我也没法一个人搞定!

我,加上昊子,力量还太过微弱。所以,我必须要有搭档!而且,需要的不止一个!

我想到了以前几个共事的师兄弟,但拿起电话的时候,我想了想又放了下来。这段时间虽然雷子对盗墓上查的不紧,但是贼王墓在闽北毕竟是一个大墓,窥觑它的人定然不在少数!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我已经捷足先登,很难保证没有人对我羡慕嫉妒恨的。我又多年没有回来过,这段时间更是疏于交际,师兄弟们对我是怎么看的,我心里并不清楚。此时如果贸然的将贼王墓的位置暴露出去,会出现一些难掌控的局面!

我太了解这帮人了,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而且从另一方面看,他们也并不合适合作。因为他们中的不少数都没有继续在倒斗上发展,大多属于打游击的那种。论实力,他们也不能胜任!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那到底该找谁?左算右算,我最少也需要五个人。而且最好是技术熟练,有过凶险大墓经验的最好,谁可以帮我呢?

我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选,也许我可以利用他们打开唐斗,等他们趟完雷后再下去!他们取财,而我取他们不感兴趣的石碑,应该可行!

我心里这念头一划过,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因为我想到的人,是邵氏兄弟!我的死对头!

我摇了摇头,仔细一想后不由得苦笑起来。权衡再三,居然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这帮老把子,不管是技术人手还是魄力,南平区内确实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了。我想了个把钟头,决定冒险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