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自相残杀,毁她容貌

风,呼呼吹着,本应是极清凉舒爽的感觉,此刻却刮的人脸有些疼,那天上的一轮明月隐入墨云之后,凭添了几分诡异之色,如芝不安的看了一眼冬娘和莲青,她恨自己不该让三妹妹一个人先回来,她心内忐忑不安,总觉得三妹妹的失踪跟老太太扯上某种关系。

她本以为烟霞山下乃佛门重地,老太太一向信佛,不会在虔诚礼佛时杀生,或许是她想错了,人心的险恶哪是她可以想得透的,回头看着跟着自己的一堆婆子丫头,她就算想去找三妹妹也去不了。

听到那凄厉的惨叫,划破空寂的候府,如芝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谁在这寂静的夜里杀人,脚下的步子益发迈的快了。

容香苑的小丫头人人连带惊惧之色,忙乱不堪,对于如芝的到来甚至于连礼也忘记行了,华灯笼罩下,沈秋凉两眼瞪的像铜铃一般大,连那眼珠子都似乎要瞪落了下来,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脸,鲜红的血涎着手指缝里流了出来,血滴缓缓往下滴落,几乎能听到血溅地面的声音,地下的青灰色地面将那抹鲜红吸收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圆圆的血渍。

“啊——”沈秋凉在惊惧之后发出了一声疯狂的尖叫声,“脸……我的脸……”

“秋儿……”杜氏跌倒在地,悲痛的神情溢于在脸上,那嗓子嘶哑到已经破了,她捂住胸口处,那指尖正夹着一枚沾满了鲜血的银凤镂花长簪,那簪子上发出幽凉而可怕的光。

沈秋彤早蜷缩在墙角一旁,头发散乱,面色浮肿,一双眼睛充满的仓惶与愤怒,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事般,口里喃喃道:“娘,我不是要故意杀你的……是你自己冲上来的……是你自己……”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犹豫的不敢向前拖起沈秋彤,如芝赶紧走了过去,吩咐一声道:“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小丫头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一阵风的跑了,又有人赶紧将杜氏扶了起来,却好像不敢碰到她似的,那满头的白,身上的血,佝偻的身子好似一个人形骷髅般让人看着惊惧不已。

“四妹妹……”如芝轻唤一声。

“啊……”沈秋凉恐惧的又是一声惊叫,那眸子里有泪光溢了出来,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别碰我。”

她穿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那裙袂之间早被鲜血染上,像朵开放在寒风里的花,瑟瑟抖着,眼里充满了害怕。

“冤孽啊!”杜氏扯破嗓子拼尽所有力气绝望的大叫一声,忽然,她恨恨的看向蹲在角落里的沈秋彤道,“你怎么下得了手,她可是你的亲姐……”最后一个姐字已哑的再喊不出来了。

沈秋彤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原来还算安静的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眼睛却带着深深的不甘:“娘到死还要护着姐姐,那我算什么?我在娘心目中算什么!”

“贱人!”沈秋凉突然发狂一般的冲向沈秋彤,挥起另一只手狠狠的扇了沈秋彤一个大嘴巴子,却用力过猛扯到自己脸上的伤口,那血就汩汩的流了出来,望着满身的血,她害怕的摇着头,“我的脸,我的脸……”

沈如芝之才看清沈秋凉脸上的伤,从眉间绕过额头到下颌骨处有一道长长的鲜血淋漓的伤痕,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怜,如今见她如受伤惊惧不已的小鹿般更加让人心生怜惜,只是血早已糊住了她大半张脸,一半苍白,一半鲜红,让人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沈秋彤忽然纵身狂笑,“我是贱人……这会子我倒成了贱人……”说着,她满眼怨怒的盯着沈秋凉缓缓走来,一字一句道,“那我这可亲可爱的姐姐又是什么人?”

她“嘿嘿”一笑道:“姐姐不是常说咱们姐妹深情吗?自然应该有福有享,有难同当,妹妹毁过一次容,现在可要轮到姐姐了。”

她边说边逼近沈秋凉,被至爱至亲的人背叛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如今她可是尝到了,果真是让人痛的失去了理智,她这一生深恨沈如意,但只是恨却不会心痛,而娘和四姐姐却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除了恨还有那种切肤的心痛。

若不是娘将银子拿给三叔弄那肮脏的药,她怎会?

若不是娘将自己弃如敝屣让她取代了四姐姐嫁入平南王府,她怎会绝望?

若不是娘将所有心事都告诉四姐姐却独独故意瞒住她,她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或许,娘所有的计谋都是针对沈如意,这下好了,沈如意八层是死在外头了,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伤的毁的还有她沈秋彤。

到最后,她躲在幕帘之后听得咬牙切齿,再控制不住的气从幕帘里冲了出来,原本她只是想拿簪子划破沈秋凉的脸,让她也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痛,不就是毁了一点点容,怎比得上她失了身,断了前路。

谁知道娘竟然从**拼力冲了下来,一心只护着四姐姐,愤恨间,拉扯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簪子就插到娘的胸口上去了。

她不想杀娘的,就算娘不待见她,她也绝不想杀她,这一切都怨沈秋凉,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娘就会只疼她一个人的。

众人看着沈秋彤几乎癫狂的状态正吓得不知所措,老太太颤悠悠的走了进来:“大晚上的又发生什么事了?”忽一眼瞥到屋内的情形,大惊失色道,“这还得了,还不赶紧制服了五丫头。”

老太太身后窜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把儿将沈秋彤掣肘住了,沈秋彤还不甘心的叫嚷着,那婆子下了狠手,将手掌往捂住沈秋彤的口,沈秋彤只能发出呜呜声,屋内又静谧一片,老太太怒目瞪了一眼沈秋彤道:“忤着做什么,赶紧将五丫头带回佳彤苑再命人看守起来。”

很快,沈秋彤便被拖走了,老太太连夜审了容香苑的丫头方知杜氏和沈秋凉说话时,被沈秋彤偷听了去,但究竟杜氏和沈秋凉说了什么,容香苑的小丫头也只说不知道,因为那时屋子里只有二夫人和沈秋凉母女二人待着,而那沈秋彤就躲在房内幕帘里头,后来她就冲了出来杀人了。

后来御医来诊治,只说杜氏的伤幸而未伤及要害,只是她重病缠身,又受了惊吓,怕是会累及性命,而沈秋凉却是外伤,不打紧的,只是那脸上的伤痕御医也没法子医治,定是要落疤的。

沈秋凉听闻御医所言,砸烂了屋内所有的镜子,今晚当娘审问了冬娘和莲青之后,她与娘正好好的说着话,这么久以后,她与娘的心从未这样畅快过,拔了那眼中钉肉中刺,谁知道乐极生悲,她与娘说的所有体己话都被沈秋彤听了去,才酿成这一幕悲剧。

她的心再快乐不起来,就算沈如意死了,她也没有半点快乐,一个被毁了容貌的女子还有何快乐可言。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让自己这样活着,沈如意不是医术高超治好了沈秋彤和沈景楠的脸么?那她的脸肯定还有法子可以治,对!是南宫晚留下的《药草札记》,她必要寻机会弄了来,兴许那上面有医治的法子。

……

第?075?章?,又会去找他报什么仇,这当中有太多令人费解之处。

如意缓缓步出康仁阁,那空气中的温暖越来越高,那开放着的花儿在高温下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令人沉醉。

御国夫人拉着她的手道:“老太太没事吧?”

如意摇了摇头道:“老太太没事,只是受了点暑气。”说着,她好看的黛眉微微一动,那眼里含着感激的神色,“夫人,这次多亏有你,不然如意都不知道如何脱身,一个清白女儿孩子被劫匪劫持一夜未归,就算能好好儿的回来也要被这漫天的口水吞没掉。”

御国夫人紧盯着如意瞧了一会,那眼里竟然有泪光涌现,她收了泪,又握了握如意的手儿道:“好孩子,若不是你,我今日也见不到洛儿了,是你救了洛儿,洛儿也看重你,我这做娘的自然会爱乌及屋,说句实在话,就算不是洛儿求我,我也愿意助你,你长得实在太……”说着,她忽又改了口道,“你长得这样标致,任谁见了都喜欢。”

如意一想到玄洛,低垂了眸子脸上又烫又红,今儿一早她们在山洞醒来后,玄洛的身子恢复不了不少,也能骑马了,那都穆伦身上的毒也解了,天还未大亮他们就准备着要下山,玄洛担心她一夜未归会引出什么蜚短流长,这才带着她赶回了清平侯府,求了自己的母亲,将她送了回来。

他为她费尽心思,色色考虑周到,她不是没有感觉,可她如何要救他,如今他必须日日饮人血,以他的性子必是痛苦非常,她必须要尽快想法子解了他身上的蛊毒,只是日志已毁,下蛊之人已死,她如何制出解药。

她本想问御国夫人玄洛为何中毒,只是她与御国夫人初次相见,御国夫人又帮了她这么多,她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那明觉大师已告之无解法,她怎么忍心再揭人那隐秘而痛苦的伤疤。

又陪着御国夫人说了会子话,那御国夫人便要告辞离去,她苦留不得,方送了她出了府门。

待回到晚晴阁时才知道沈秋彤竟然刺杀了沈秋凉和杜氏,很好!她只要环佩献了小小一计,她们已经自相殘杀了,这样子的骨肉相残,想必那杜氏的心现在已经痛的无法呼吸了吧!

冬娘和莲青一见到她回来,那眼睛里溢满的泪水,只扑到她身上叫着小姐,然后又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一通,又问道:“小姐,瞧你浑身伤的?”

如意愕然,脸上作烧道:“也没什么伤。”

如芝笑道:“好了好了,再别问着三妹妹这么多事了,这会子她必是乏累了极了,还不赶紧的服侍着她换了衣服,再吃些东西休息一会。”

如意道:“二姐姐,多亏了你。”说着,又拿眼看向冬娘和莲青道,“若不是,怕她们也保不住了。”

如芝道:“三妹妹,你我之间还需说这些,若你再这般客气,我可要生气了。”说完,便鼓起腮帮子作生气状,惹得几人哈哈一笑。

……

日落下斜阳,太阳似不愿下山般徒留着半轮红光,渐渐的天暗了,太阳隐去了最后的红光。

盛热消散,静花园内一派清凉,风卷起阵阵花雨,盈香满身,偶有归巢的鸟儿飞过,啼破将晚天空。

沈秋凉白纱遮面,立在那隐密的假山之后,一双眸子克毒的盯着正坐在那石亭上说话儿的如意和如芝,指甲陷进肉里,那残破的脸泛着鲜红的肉,血凝结,也凝结了这疤痕。

伸手用指甲不停的抠着那假山上的石头,“啪!”的一声细想,指甲连皮带肉的断了,她只低眸看着手指上血,冷笑一声。

她缓缓的往石亭的方向走去,衣袂飘飘,乱发飞中风中,“扑通”一声,她直直的跪在了沈如意的面前。

“四妹妹,好好儿的你这是怎么了?”如意弯身扶住她。

她泪如雨下:“二姐姐,过去都是妹妹不对,还求你看在妹妹无知的份上救妹妹一命,如今妹妹的脸毁了,过去姐姐能帮四妹……”说着,她眼里迸出恨意,“能帮沈秋彤治好脸,今日也必有法子可以治好妹妹的脸。”

“妹妹快起来说话,就算要治,也得看过你的伤才能治。”如意淡然道。

“是啊,四妹妹,你先起来说话,这样跪着也不像样子。”如芝劝慰道。

沈秋凉眸子里闪过幽暗的光,她再想不到沈如意会回来,她竟然还能回来,这怎么可以?可是她想要自己的脸好,还是要求着她,虽然她不敢信她,但也敢赌定她不敢在自己的脸上作章,因为合府里谁不知道她沈如意医术高明,若把她的脸治的更坏了,谁都会认为是她故意为之的,到时免不了要落个恶毒的下场。

就像当初帮沈秋彤治脸一样,她不敢下手,如今对她,也不敢。

她现在总算能体会到当初沈秋彤毁容时迫不及待的心情了,她什么都能忍耐,唯独忍耐不了这张丑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