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时间,当年的黄金地段如今成了落后中心区,新拔起来的CBD如雨后春笋般在城市另一端兴起,在这里起家的公司也都敲锣打鼓的搬进新址,余下的都是发展速度赶不上城市变迁的小公司。

秦泽站在楼下,抬头看八层,往事如烟,斑驳的不止墙面,还有心中的回忆和不甘。

脚步声靠近,柳梅在他身边站定,也抬头看八层,逝去经年,物是人非。

“变了很多。”秦泽动作没变。

柳梅收回视线,看楼门口稀疏的花坛,不复当年绚烂。

“上去看看?”柳梅问。

“好。”

电梯已经泛黄,响着噪音。

电梯门打开,往前走几米,就是悬挂公司牌匾的玻璃门。

一块写着某某贸易公司的银色牌匾挂在门口,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在电脑前工作,神情恹恹,没什么工作热情。

他们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走进去。

盛夏阳光刺眼,老中心区绿植覆盖率低,更显燥热。

沿街边找了个咖啡厅,两人走了进去。

工作日的上午,咖啡厅里只有他们一组客人。

冷气开的很足,柳梅想,这个咖啡厅一定不盈利。

柳梅穿了一身浅色的职业套装,坐在对面的秦泽衬衫西裤,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他们坐在这儿,像黑白图画里的两抹色彩,服务员站在吧台后面不住往这边偷瞄,应该是很难见到打扮这么正式的人,咖啡店的格调都被拉高了不少。

两个人陷在回忆里,许久没有说话。

柳梅想起那群胸怀壮志和秦泽一起创业的年轻人,问道:“他们还好吗?”

秦泽应该也是想起了他们,默契的回:“挺好的。离开了公司,各谋出路,有几年没联系过。”

“刚回国的时候约他们见了一面。”秦泽想起那场饭局,笑着说,“老杨还在干老本行,头发都熬秃了。老肖开了公司,经营的不错。张晨从那之后去了广州,一直没回来。高姐嫁人了,终于实现了梦想,当上了阔太太。”

“挺好的。”柳梅喝了口冰美式,出乎意料的,味道不错。

“是。大伙儿都挺好的。还问起了你,以为我们结婚了。”秦泽看着柳梅,“高姐说,前几年你联系过她。”

“对。”时过境迁,说起往事也不觉得难以出口,柳梅看着窗外,“刚开始那两年打听过你。”

“我没换过手机号。”

“我知道。”

秦泽感觉胸口闷胀,眼眶发酸。

“那两年你过得不好,肯定不想我联系你。”柳梅看着秦泽,说的轻描淡写。

秦泽知道,过得不好的不止自己,柳梅更难。

“第三年听说你出国了,也就不问了。”

秦泽眼眶泛红,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秦泽南下的前两年处处碰壁,追债的三天两头堵他。所有能赚钱的活儿他都接,白天黑夜的不睡觉。他不敢给柳梅打电话,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也怕追债的找上柳梅。但心里揣着那点儿希望,一直没换手机号,他知道柳梅倔,但没想到柳梅倔到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

直到第三年,YS集团来华考察投资情况,秦泽误打误撞的成了接待团的全职翻译,有了接触YS集团高层的机会。秦泽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YS集团最终没有选择投资,却带走了秦泽。

为了还清债务,秦泽与YS集团签订了负赔偿责任的劳动合同,赢则翻身,输则沉底。上天最终选择眷顾被命运折磨的人,秦泽终于回到了中国,见到了柳梅。

但这些没有必要告诉柳梅,秦泽知道,柳梅不比他吃得苦少。

“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呢?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三个字。

柳梅看着秦泽,脑海里却想起那天在公寓里和董文浩吵的架。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秦泽点点头,说:“你问。”

“当年,你知道我考上了研究生吗?”

秦泽看着她,还是没忍住,让眼泪落了下来,他快速用手抹去,点点头,说:“有一天你赶着上班忘了带U盘,让我给你送过去,我翻你包看见了录取通知书。”

柳梅点点头,又问:“你隐瞒欠债的事儿,抛下我,是因为不信任我吗?”

秦泽用双手捂住脸,半晌,才开口:“不是。我已经毁掉了你的学业,我不能毁掉你的人生。”

“你有没有想过,我放弃学业,就是为了和你一起扛?我没有怕过。”

“我知道!”秦泽抬头看着柳梅,“但我不能,我不能把你拉进泥潭。”

柳梅已经不想分析,这究竟是出于爱人的善意还是男人的自尊心。

“最后一个问题。”柳梅看着秦泽的眼睛,问,“你把房子留给我,写了字条,是希望用这些困住我,让我留在原地等你吗?”

不用回答,柳梅从他错愕的眼神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柳梅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秦泽面前。

“我把房子卖了,钱还给你。”

秦泽看着面前的卡片,似乎早就知道柳梅会这么做。

“我以为我很快就能翻身,就能回来找你。可是太难了,我太慢了。”

“你不用自责。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

“梅梅,你恨我吗?我像个逃兵,把你留在了原地。”

恨吗?恨过。怎么可能不恨,毕竟飞蛾扑火的爱过。

如今看着面前的秦泽,柳梅却恨不起来,她恨什么呢?秦泽守着诺言回到了她面前,不消说,过去的七年秦泽一定是在刀尖上过着。

柳梅看着秦泽,在心里向曾经的爱人道别: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走过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吃过我们一起吃过的每一家餐厅,去过我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然后,我就与自己和解了,与过去和解了。”

“你是我美好青春岁月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我漫长生命中最绚烂的一个篇章,它曾在我最孤寂、最落寞的日子里温暖过我,那一章已经翻过了,但它仍将会照亮我往后的岁月。”

“希望我们的下一次心动,都能有个好的结局。”

秦泽抬起头,目光如炬,仿佛听见了柳梅的心声。

七年的隐忍与坚持,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待,秦泽接受不了一句告别。

他宁愿柳梅恨他、怨他,歇斯底里的斥责他。

但,七年前的柳梅没有,七年后的柳总监更不会。

“梅梅,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们重新开始。”

柳梅不想听的话,秦泽还是问出了口。

柳梅看着面前的冰美式。

“你了解我的,我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也不喝各种口味的调制咖啡。在我心里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秦泽,我不恨你,但我也不爱你。”

在开始的地方结束,是故事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