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市区,景色已截然不同。

“住这地不错。”周璟时感慨着,缓缓拐向了江印平老先生的小院。

此时落日余晖已经散尽,天开始暮沉沉地黑下来,这幽静的山脚下显得格外清净。

待到门前,只见一位年长者默默立于门口,中式盘扣上衣衬得他身材笔挺、气宇不凡。

二人下车。

“大伯!”江陆离走过去,和老人亲切拥抱,因为工作关系,她也许久没有来探望了。

“来了就好,”老人轻拍她的后背,眼神中是满满的宠溺,“你们工作忙,不用老记挂着我。”

“大伯你哪里话,有时间我一定常来。”江陆离带些歉意地回道。

老人拍拍她的头,眼神看向后方:“这位想必就是璟少了吧?”

周璟时上前,彬彬有礼道:“江伯伯好,这次有劳您了。”

“哈哈,”老人宽厚地笑笑,“我这上了岁数,手也懒了,这次既然是陆离开口,我也正好活动活动,到时满意不满意的,还请璟少不要见怪。”

“怎敢。江伯伯愿意费神,已是荣幸之至。”

“快进屋吧,外面冷。”老人招呼道,带头回身,向院中行去。

这小院看似简单质朴,待到屋中,却别有洞天。满屋的书画典籍杂乱亦有序地摆放着,看似不起眼的桌椅陈列却让周璟时这个行家里手侧目,“江伯伯,这个可是?”三人落座,周璟时指了指面前随意盛着水果的盘子。

“呵呵,”老人笑笑,“璟少懂行啊。”

“喜欢而已,”周璟时谦虚道。

老人慢慢将盘中的苹果随意放到桌上,腾出盘子递给周璟时。周璟时接过,仔细审看了一番,“宣德官窑,好东西!”末了赞叹道。

江老爷子挑了挑眉,似是对这位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于是,二人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江陆离也方才知道,原来她大伯家中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竟都是古玩珍品。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直道:“大伯,你这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东西,你就当果盘烟缸用……”

老爷子却笑笑:“东西不就是给人用的吗?”竟让人无法反驳。

此时,一个热情的身影转了进来,“来来,边吃边聊吧!”是伯母备好了饭,只等他们上桌。

四人落座,“璟少,能喝酒么?”江老爷子笑着问道,显然他今日很高兴,仿佛终于觅着了知音。

“乐意奉陪,”周璟时接过江伯母拿上来的酒器,起身道:“江伯伯稍候,”转身出了门。须臾,手中提了两瓶酒进来,许是从车上拿的,“江伯伯尝尝这个。”

江陆离也抬眼望去,这酒包装看着及其眼熟,但又和众所周知的那个有着细微差别。

周璟时随意打开一瓶,给江老爷子和自己都倒上。

“我开车,不喝。”江陆离连忙道。

“来,璟少,我敬你!”江印平端起酒盅,干了一杯,“啧,不错!”

周璟时也喝完,笑道:“家父也喜欢喝这个,内院的特供,据说绵柔一些,我不懂白酒,江伯伯要是喜欢我回头给您递两箱过来。需要的时候,您再和陆离说。”

江陆离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周璟时,这人看似随性不羁,做事却得体有章法,直把他大伯哄得喜笑颜开。

酒喝到一半,二人终于开始看起了周璟时带来的玉石。

那石头块不大,外面附着一层棕红色的玉皮。江陆离只依稀知道,这种成色的应该是块不错的籽料,但见他大伯戴上眼镜仔细端详的样子,应该比一般的料更好上一些。

之后他们聊的那些雕工啊,翘色啊的,她就完全不感兴趣了,只和大伯母随意聊了些家常。

待到临近十点,他们才告辞离开。

江陆离从车上拿下带来的东西交给伯母,方坐进驾驶位,和二老挥手告别。

她一路车速不快,开得及其平稳。周璟时坐在副驾中闭目养神,江陆离扫他一眼:“大半瓶就不行了?”

“好久不喝白的了,”周璟时呼出一口气,他酒量不差,但从不嗜酒,日常也是点到为止,今天看江老爷子高兴,也就一直陪着。

“呵,”江陆离笑笑,“对了,一直想问你,杜星豪那边,怎么搞定的?”之前注意力都在曲州银行上,甚至有点忽略了,杜星豪自那日离开后,也再没了动静。

周璟时闻言,掏出手机,低头翻了翻,找到一个文件,递给江陆离。

江陆离趁开车的空挡扫了几眼,“杜氏财务造假?空壳公司,虚拟交易……你哪里来的?”虽然没有细看,但这文件里数据、分析、证据俱全,足以让杜星豪乖乖闭嘴。

“呵,杜家的产业,干净不了……”周璟时收回手机,继续靠在座位上。

江陆离本想再说点什么,心情却忽然有些复杂。这些曾让她焦头烂额的牵绊,周璟时却仿佛随意翻翻手就解决了,还顺带送了份大礼,这让人受宠若惊,也让人心下凛然

周璟时家就在城北,从高速下来,很快就到了。

将车开进大门,停入周璟时房前的车位,江陆离熄了火,看看旁边人:“你怎么样?”

“没事……”周璟时直起身,缓缓睁开眼。

江陆离见他状态还好,便开门下了车:“那行,我走了。”

“你怎么走?”周璟时抬头问道。

“叫车呀。”江陆离偏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被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噢,对了。”似乎又想起什么,她自手机中抬起头,“我大伯这边的费用,我来付,这次也谢谢你。”她尽量将语调说得平和,她不想欠周璟时人情,但这显然不够填平他们之间的所有,特别是她不愿去深究的那部分,可这也是她目前所能做的了。

手机中有司机接单的提示弹出,江陆离瞥了眼车辆位置,现在走出去正好,于是舒了口气,转身:“我走了,再……”见……

未及出口的最后一字,被身后蓦然降临的怀抱打断,周璟时温热的身体骤然贴近,有力的臂膀轻缓地环住了她的身体,“陆离……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那双手沿着她的手臂,覆上她的手掌,就那么轻轻慢慢地,抬起她握住手机的手,而后,移动到尚未熄灭的屏幕上……缓缓按下了取消键。

江陆离感觉脑中轰鸣,似有一束电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周璟时的动作坚定,却并不唐突,今日他喝了酒,自己却没有,所以如果要拒绝,她完全有能力做到。然而……她感觉自己的右手在对方的贴抚下颤了颤,却终于没做什么。

“外面冷,进屋吧。”又是那低沉的声音,磁性的颗粒感仿佛一方砂纸,打磨着她刻意包裹的内心,不知从何时起,某种情绪已经悄然滋生,只是被她习惯性地压抑排除了,现在,一道坚实的外力迫使那不愿被直视的隐秘渐渐露出。而有些想法,一旦被窥探,便如重压之下的涌泉,再难收覆。

江陆离微微撑起手臂,在周璟时怀中转了个身,直视那混合着自制与渴求的眼神,那是一道幽深的漩涡,在不知不觉间已将她吸引。

江陆离与他对视,漆黑的瞳仁在冬日夜晚中反射着微光,似在犹豫,也似在思索。终于,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贴上对方脖颈,略一用力,将那厚重有力的身体微微下压,缓缓贴了上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被这猝然降临的贪念蛊惑,她想要身前的人,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她从来不是分不清感激与感情的人,但那些一贯的理智、计较,却在当下这刻全然失效,只留那盈满鼻息的炙热浓烈。

他们跌撞着进到屋中,周璟时那纯粹的男性的魅力将她狠狠裹挟,无论是有意的撩拨还是无意的情动,他们就像两团燃着的火焰,不肯退让地将彼此推向临界边缘。

厚重的羊绒大衣自肩头落下,任由这本应被呵护的质料沾染尘埃。拉扯中,衬衫下摆从平整的裤腰中滑出,一束温热的力量涌入,江陆离不自觉地向后弓背,她依旧不习惯这种感觉,尽管那性格中的执拗让她在尽力掩饰。

“躲什么……”周璟时似在轻问,又似在调笑。

触手之下的质感极好,不似以往莺燕那般绵软,却有一种细腻紧绷的力量让他想去征服、探寻。于是抬手,霸道地将那后背笼向自己。

感觉怀中人隐隐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这发现让他新奇又好笑,于是贴近对方耳边,呵着气调侃道:“江总……这么纯?”

脸侧的身躯轻颤,下一秒,报复性地在他肋骨下沿一戳,“呵……”又来?周璟时退开一步,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大概知道了江陆离的套路,她绝对是有意学过擒拿一类技能,这些小招数不起眼却十分有用。

周璟时看着她,看她脸颊浮着淡淡红晕,头撇向一边不去正视他的眼。呼吸和热度在一瞬间上升,眼前人刻意做出的主动无法掩盖那混杂着的一抹青涩,周璟时骤然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啊……”耳畔一声惊呼,江陆离1米72的个子,虽然身材瘦削,但也不比一般女孩来得轻弱,所以她无法想象,周璟时竟就这样抱着她上了二楼。

主卧中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檀香,周璟时将她拥入浴室,“我不喜欢酒味,”他轻声说道,仿佛为着进一步的触碰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水声带着温热袭来,棉帛散落,温柔的抚慰钩缠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痒,让人不自觉地渴求更多。

于是轻吻变了温度,围拢在热烫的鼻息间。不久,他们自水汽中抽身,倒在清新干爽的薄被里。

江陆离此刻才真真正正觉得自己草率了,周璟时那不再掩饰的接近,让本就经验十分有限的她丢盔弃甲……二十四岁前,她一直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优等生,自带冷傲与生人勿进,而工作一年,还无暇恋爱便遭遇那段不堪,让她对这种事生出一种莫名的抗拒。所以她醉心事业,用对工作的极致苛求来筑起内心防线。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坚不可摧,然而,所有的骄傲自持在这默认的混乱夜晚中,被轻易击打得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