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亮光中,江陆离自床畔苏醒。

她缓缓睁开眼,头还有些晕,但视线是清晰的。这里是她三层的房间,而她正俯趴在**,身上换了件睡袍,背部灼热的痛感明显,似乎还敷着什么东西。她想抬手去摸,却发现双腕并不自由。

“别碰,”身侧一个声音,“这几天我会替你护理,之前,也是……”

她周身一颤。

那人将她背上柔软的东西揭开,而后湿润的冰凉落下,轻缓地替她擦拭着肩颈之间。

“每天四次,我定时会来,其他事你找李姐。”那声音说着,又将一方柔软覆回,“不要碰,出了问题,我们就再来一次。”平铺直叙的语音中,睡衣被披回,而后床头一轻,门开了又关上。

静逸的房间中,江陆离双手紧紧扣握着,头深深埋在枕中。

不久,李姐敲门进来,给她端了餐食。

“江小姐……”那声音轻轻的,有些不知所措,“吃点东西?”

江陆离没出声。

那人将餐盘放在床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干涩的唇间挤出一句,声音哑得她自己都听不出来。

李姐明显有些踌躇,半晌,“那你有事叫我,”而后轻轻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屋中盈着淡淡米香,江陆离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像个无心的物件,没有呼吸,也没有生命。

而直至梁明钦下午过来,那吃的也没被动过。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Roseann,想吃什么,我让李姐做。”衣物掀开,依旧是那套流程,冰凉过后温度回归,江陆离也依旧不说话。

她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清空了内存,什么都不想听、不想想、不想说。

有什么轻抚她耳后发丝,却激不起半点回应,屋中死一般寂静,身边的呼吸在做完该做的事后又逗留了一会儿,最后也消失在门外。

时间在流淌中昼夜交替,第二天清晨,那人终是让李姐来劝她吃了些东西。江陆离坐在**,双手在身前并拢着喝了几口粥。

“江小姐,何必呢……”身旁人接过她递回的碗,似乎也听说了什么,只心疼地看着她。

江陆离没做声,缓了几秒下床走进浴室。

外面李姐还在,应是怕她有什么需要。而她站在镜前,缓缓将睡袍褪下,半转过的后背上覆盖着乳白色保护贴,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抬腕想够,却没有够到。

“李姐……”于是她轻喊,半刻后门缓缓打开。

“江小姐?”

“帮我撕掉。”她面无表情地背向外侧。

“这……”李姐却迟迟没有动作,因为护理的事梁明钦交代过,由他亲自来。

“撕!”江陆离却沉声下达着命令。

身后瘦削的人一震,犹豫了几秒,终是配合着抬了手。

随着那覆盖物揭开,皮肤上的图案显现,一片墨黑藤蔓极富层次地纠缠延伸,与玲珑的花朵交结在一起,下端的枝丫沿着脊椎伸至腰间,上面则蹙着一小方花苞攀于后颈,由于新伤,还微微有些红。

江陆离轻喘着,看着这一背幽冥,忽然狠狠将外衣裹上。

“江小姐!”身后人轻叫,“不能碰!”

江陆离没管,怎么?她还要小心护理么?护理这耻辱的痕迹。

李姐见她不听,无奈之下赶紧出了房间,想来是去找人了。果然,几分钟后,梁明钦走了进来,后面李姐跟着端了药盘。

“Roseann,躺下。”平淡的声音。

江陆离站在窗前,不知看着什么,听见他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几秒后,竟然笑了。而后她脚步轻动,乖乖走回床前,束在一起的双手让她行动不那么灵活,却还是乖乖趴下,温顺得不同寻常。

梁明钦接过李姐端的盘子,“你先出去吧,”他说,在听到关门声后,悄然坐到床边。

阳光自窗中照入,骨骼分明的手指拂开一方布料,背脊和花纹展露,清凉的棉巾沿着每一道异色走过,这背的主人乖巧着,一动不动,由着药膏再度附上,而后是遮盖一切的白。

“好多了,”身后人说,指尖轻轻擦过她侧颜。

江陆离没躲,眼神无波地看着前方,随后轻轻抬了抬手,“松开,我不会做什么。”

梁明钦看了她半晌,终是缓缓伸手,将那皮质叩开。

江陆离动了动手腕,“水,”她说。

旁人端了一杯备好的晶莹过来,她拉上衣服,费了些力气坐起,接过。切近嘴唇半分,却又在猝不及防间忽然反手一甩,整杯的微温悉数泼在对面人脸上。

江陆离笑笑,偏身抽了床头的纸巾递过去,“叫李姐换下被子,”她起身下床,转而轻躺在一旁的榻上,“我睡会,晚饭下去吃。”而后便没了声音。

房门关闭前,一条薄毯落在她身上,余下一室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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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行至日暮。

周璟时站在他别墅的窗边,“张局,对,有个叫李辰清的,是那帮人的头儿,”他手里握着电话,“你们查吧,把他揪出来,他背后是宜远中国,是的,商业纠纷,雇凶伤人。”

看着外面渐沉的暮色,他依旧不知道江陆离的具体计划,但是李辰清,能拖一分,她便少一份顾及,而梁明钦也必然要分心两端。

“老汪,”他又拨出个电话,“怎样?”得到的回复却一直是,江陆离的位置就在梁明钦西郊别墅,没有变过。

周璟时有些焦躁地皱皱眉,这是怎么了?两天没去上班?于是他吩咐道,“接着盯,只要位置有变就报告。”

“好。”

“对了,”他似又想到什么,“备好几个人,如果后天一早还不动,就行动。”

周璟时挂了电话,江陆离最后给来的信息是“22th,Op.53”——11月22日,黎明。

而现在,11月20日,傍晚。距离这个时间,还有一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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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晚饭时,江陆离果然出现在餐厅。

她脸色略显苍白,看着李姐特意做的清淡饮食,却依旧没什么胃口。

梁明钦陪在旁边,没有被在意,却无声地悉心照顾着。

晚上,他到她房中换药,经过两天恢复,那红肿已消下去大半,之前偶尔的渗液也基本没了。所以这次替江陆离擦拭完,他没有马上敷贴,而是定定地看着那熟悉的纹理。

“好看么?”身下人突然问了句。

梁明钦一愣。

随即是一声笑,“我很喜欢,明钦。”

停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抖,“呵,”又是一声轻嗤,让人搞不清她态度究竟为何。随后,便又是沉默。

“Roseann……”几分寂静后,一方呼吸落在她肩头,“别离开我,我会对你好……很好……”

“嗯,”身下人应了声,过了半晌,是轻到几不可闻的一句,“我也无处可去了……”

凄凉的深冬刮起了北风,江陆离侧躺在**,那人走了,她听着屋外周旋呼啸的声音,一滴微光自脸畔滑落,而后的却被压下的睫毛覆盖,慢慢归于无形。

11月21日。

这天江陆离起得有些晚,梁明钦等着给她换了药,在颊边轻吻,“我出去一趟,争取早回。”

“好,”江陆离冲他笑笑,眼中是带些空洞的美,像具失了魂的娃娃。

背部已没有什么不适之感,所以她梳洗一番便下了楼。

李姐正在厨房忙碌着,今天是梁明钦生日,所以她从一早就开始准备起晚餐的食材。江陆离走到她旁边,“李姐,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没有,”那人赶紧应道,怎么能让她上手。

“别客气,”江陆离笑笑,“我没事了。”

“哎,”李姐闻言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俩……这是干嘛呀。”

江陆离看看水槽中的蟹,“吵架而已,过去就好了。”轻描淡写得让人难以置信。

李姐看看她,吵架……谁家吵架这么大动静,又动刀又,动刀的……

江陆离却已不复前几天的消沉,刚要随手拿起什么,却被李姐一把制止,“你快去休息!”

她无奈地转头,“两天了,休都休累了……”而后退开几步,视线在四下扫过,略做停顿后走到酒柜旁,轻轻打开门,自中层架子上取下一瓶红酒,看看,放回。又换了一瓶,“李姐,晚餐喝这个吧。”

“好,”李姐瞥了眼记下。

江陆离笑笑,“家里还有水果吗?”她问。

“有啊,”李姐边帮忙活食材边说,“橙子、草莓、葡萄、芒果都有。”

江陆离想了想,“葡萄给我吧,家里有冰格吗?”

“有,”李姐看看她,明显好奇要干什么。

她朝对方笑笑,“做点不一样的,晚上我亲手调个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