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三月已过半,对于基金来说,将要迎来忙碌且扑朔迷离的年报季。
嵩润资本在王勍的领导下也算中规中矩,除了罗渊的基金表现突出外,其他基本在全市场的中上游晃。
说道罗渊,这人真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三月以来又接连拿下了几个大账户,现在客户资产已然接近江陆离的水平,而这才用了不到两个月。
王勍在大会小会上对他无不大夸特夸,罗渊也会做人,现在的影响力已然超出部门,扩散到了整个公司,上上下下俨然都是他的“亲哥亲姐”。
江陆离坐在办公室中,看着卢子钰她们统计出的年报表格,头脑却有些飘忽,面对这种情况,其实说不着急都是假的。她最近除了操盘,也一直在拜访客户,有些收获,却远不及预期。
如果没有罗渊,她尚能说服自己是由于大势原因,但一有对比,同样是做对冲,虽然风格有所差异,但在外人看来,她就明显矮了一截。
正思忖着还有什么可约之人,江陆离的手机轻轻一震,她抬起,又是梁明钦,却不是单独约她,而是有个行业酒会,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参加。
她想了想,正是用人之际,出去多交际下也好,而且又是公开场合,没什么可担心的,便答应了下来。
酒会地点在郊区一个山庄,老板本人就是嘉宾之一,因为爱好红酒,就包了这一片山建了自己的葡萄园和酒窖,还请了法国的飞行酿酒师做指导,据说连拉葡萄架的铁丝都是空运而来,堪称讲究到了极点。
这活动办在周六,江陆离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梁明钦发来的会程上写着有个品酒会,这老板喜好也与她相似,基本都是来自勃艮第产区的酒款,还有他这山庄的自酿酒,江陆离自是有兴趣一尝。
她停好车给梁明钦发了信息,对方也到了,说在酒庄一层等她。
二人汇合,这是一座仿欧式的建筑,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地上是展区和招待区,地下则是酒窖。
江陆离进到大厅,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梁明钦,“这活动你们赞助的?”她走过去,门口的背景板上写着赞助商的名字。
“嗯,宜远国际有贸易板块,也做些红酒,跟这边有合作。”梁明钦说道,特意带着江陆离绕到了电梯,方便她上下。
品酒会场地在二层,江陆离今日穿着黑色一字领上衣和同色系拖地裤,外着一件薄风衣,经过几周的康复训练,她现在已经可以脱拐行走,只是步速很慢。
梁明钦就在旁陪着,两人边聊边找了位置坐下。
台上先是一位酿酒师简要讲解了今日所品之酒的产区、酒庄、地理历史等信息,之后就开始逐款尝试。
江陆离边品边不时做做笔记,确实有几款一级园的品质不错,适合日常喝,她将记下的名字指给梁明钦看,“这几款你们做吗?”
梁明钦看了下,“嗯,有。”
“那回头我买点,给我个联系人吧,不要送啊,要不不从你这拿了。”江陆离看她,眼神充满了认真。
“好,”身旁人笑笑,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中间,会务方上了些西点,都是清淡口味,以免影响大家接下来的口感。而江陆离也在梁明钦的引荐下和同桌几个做实业的老板相识,几人都对金融感兴趣,却并不那么了解,于是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日后多交流。
下半场,开始上了甜酒和起泡酒,江陆离除了方才那几款真正喜欢的,其实并没有喝太多,尤其下半场这些,大多品品就吐掉了。
活动结束,嘉宾们各自休息,等待不久后的晚宴。
江陆离随着梁明钦一起,去和这酒庄主人打了招呼,那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却很有风度,见江陆离懂酒,就热情地带着他们下楼参观了酒窖。
那一排排的橡木桶,看得出都是名庄打制,老板确实花了心血。但这地下温度略低,又常年阴暗,稍待久些就有种侵入骨髓的冷,江陆离忘了拿风衣下来,此刻只着单衣,虽然依旧聊着天,身体却有些微微寒战。
那老板介绍起心头好就有些兴奋,完全没有顾及女士的感受,然而就在此时,一片温暖突然落在了江陆离肩头,她回头,是梁明钦,脱下了自己的西装,给她搭上,“这里冷,你穿太少了。”
“谢谢,”江陆离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这衣服上有着梁明钦惯用的味道,并不铺张的木香,带些淡淡的草药味。
他们一路参观完,这酒窖没有电梯,只有一段旋转的台阶,江陆离扶着墙上的栏杆一点一点往上走,不过上台阶对她来说已比方才下来要轻松了很多。
待到半路,梁明钦终是从她身后挪了一步,抬起手搀上她的左臂。
“江总脚是怎么弄的,可要小心啊!”走在前面的老板回头看看。
“滑雪摔得,”江陆离应道,“已经好多了。”
梁明钦搀她的手隔着西装,江陆离也就没有过于介意,三人一起回了一楼。
“晚上在一层主宴会厅,你们先去歇会吧,我随后就到,”老板客气地说道,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江陆离抬手,将肩头梁明钦的西装脱下递还给他,正转身,却听得一个声音,“江总,你也来啦,”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王勍……他也来了这晚宴。
“梁总也在啊,哈哈,”那人走了过来,待到他们近前,眼神在二人之间看看,“我也是受一位朋友之邀,没想到这么巧!”
王勍自从代理了工作,出入派头俨然大了起来,仿佛嵩润已是他的天下。
进到宴会厅,江陆离和梁明钦挨着坐下,王勍跟他们不同桌,却时不时地朝这边看看。
须臾,那几位品酒会上认识的老板也陆续坐了过来,不时问着江陆离一些投资方面的学问,却在她讲得稍微深一些时,又笑着摇头表示跟不上了。
吃到一半,江陆离电话响了起来,她看是卢子钰,怕是公司有什么事,就起身离席,走到厅外接通了电话。
那端卢子钰焦急的声音传来,却是她父亲突发脑淤血送院抢救,她需要临时请几天假回家照看。江陆离当然准了她的假,并安慰她不要着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大厅外人不多,灯光也有些幽暗,此时天已大黑,江陆离却借着玻璃中的反光看到了也从会场中走出的王勍,似乎是要去吸根烟。
那人也看到了江陆离,他转过头,停下脚步,将手中拿的东西揣进兜内,却是朝她这边走了过来,“江总,挺敬业呀!”
江陆离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本想走,却意识到自己这脚,走起来只会让人觉得狼狈,于是就干脆站在了原地。
“让你使使劲,你还真就努力上了,不错!”王勍双手插兜,站到她面前,“宜远中国是块肥肉,够你吃个一年半载的,江总得天独厚,加油吧!要不让罗渊这么骑在头上,多没面子!”他挤出一抹讪笑,“而且这个梁总,人又帅,不比你之前那个差吧,姓周的给了你多少,三个亿?呵呵,这次可不能比这个数低了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呵呵一笑,转头朝厅外走去。
江陆离看着那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王勍,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她努力维持着从容的步态回到了晚宴,梁明钦却没有在座位上。她抬手拿起高脚杯,里面猩红的**微微晃动,有些淡淡甜浆挂在杯壁上,“来,江总!”身旁刚认识的人敬她,江陆离与之对碰,将那**一饮而尽。
“江总好酒量!”那人赞叹着,服务员又帮她倒上酒,胸中那股憋闷让她发了狠地一杯一杯喝着,几乎来者不拒,直喝到同桌几位男士都不禁侧目,反开始劝起她来。
江陆离没注意梁明钦是何时回到座位的,只听到他说,“怎么喝这么多?”之后好像是让服务员撤了她的酒杯,换了杯柠檬水过来。
江陆离东西吃得不多,酒又喝得急,她一贯不担心自己酒量,此时却觉得有些迷蒙,然而这种阻碍了思维的感觉,却让她莫名舒适。轻轻抬手支在眉心,江陆离闭上眼,意识晃动间,似乎有人将柠檬水递给她,她轻咬吸管喝下一些,淡淡的酸涩让她舒服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她搀起,晚宴似乎是散了,那人替她披好外套, 随着她的脚步向外走着。
而她腿脚本就不利索,此刻更是支撑不及地晃动,几步过后,身旁人干脆揽住她的肩膀,几乎将她整个重量都负担在自己身上。
他们似乎是出了大厅,临出门前,那人替她将外套系好,那身体暖暖的,手也暖暖的,江陆离不自觉地靠在上面,脑中一瞬清明一瞬黑暗,忽然觉得有手揽住了她,再一瞬,那感觉又不在了,就在这种顿挫间,她记得耳旁有人说:“陆离,何必这么为难自己,来我这吧,我之前开的条件随时有效……”
而她似乎是笑了,终于意识到了身边人是谁,所以她断续着说:“梁总,如果你对我只是赏识……那我真的会考虑……但是,你是吗……”她没有抬头,却撑起了身体,勉力脱离那个依靠,她问出的问题却没有答案,也不知是对面没答还是她没听见,因为下一秒,她迈出的步伐一软,就彻底沉入了黑暗。
不远处,似乎有蹙微弱的白光一闪,梁明钦搂着怀中人,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瞥了眼那个转角,扭身将人抱起,朝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