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公司中人,并不都像罗渊这般省事。
昨日临下班那一幕,显然已经在各个部门间传开了,除了江陆离本人百毒不侵外,部门其他人反而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这一天生怕被人拽住问东问西。
江陆离心底觉得好笑,要不她干脆开个新闻发布会算了,省得他们私下串联,上个班搞到这么麻烦,真是大可不必。
抬头看了看显示器上呈现的表格,年报行情已到尾声,她选的持仓普遍表现超出预期,有时她真得想,如果能有一个环境,让她可以只考虑投资的事,不用过问其他,那该有多幸福。
但大幕已然拉开,不分出个结果,又怎会轻易闭合。
江陆离顺着之前得到的线索,摸到王勍的灰色账户应该是开在Y证券,特意避开了他们合作过的所有经纪商,而且用得是个无关第三方的名字。
她动用了自己这边的资源,辗转查到了那个账户的详细信息,登记者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或许是王勍什么远房亲戚,巧的是,这人也在京城。所以下一步,就是想办法取得交易记录,并证明这个号和王勍之间的关系。
但要做到却并不容易,直接从券商端下手,必定涉及泄露客户信息且容易暴露自己,所以江陆离想了一个间接的办法,而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付诸行动。
计划妥当,她心中也清明起来,所以日常除了在交易室的时间外,在办公区中,江陆离也开始和部门的小朋友们偶尔交流,大家对她的到来,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噤若寒蝉,反而因为这意外亲近了许多。
而罗渊那边,却没有她这么舒服。
王勍后来又找了他好几次,还是说共管账户的事。罗渊以近期规模涨得太快,精力实在有限,自己的产品还忙不过来为由,又给推了。
最后一次时,他已明显感到了王勍的不悦。
他后来也问过江陆离,有没有跟客户联系,情况怎么样?
江陆离回他说基本正常,他也就踏实下来,自己这边,能顶一天是一天吧。
过了一段,王勍没再提这个事,只是某天突然跟他要了一份个人简介,说是金融办那边有个会,要邀请嘉宾发言需要份介绍。
罗渊没多想就给了他,脑中却是思忖着那天接到的电话,自己这般行动,估计对方又要打来了,而到时要如何应对,却也没有很好的思路。这就仿佛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让人恐惧的就是吊着的这个过程,而他似乎运气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人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周璟时这边却迎来一件好事。
他之前主导的徐林杰的项目,各方终于达成了一致,上市公司顺利完成了增发,发布公告准备收购北美公司,股价应声而涨。
“你没提前买点?”他问江陆离。
“没有,”她淡然回答,“我得是跟你有什么仇,这叫内幕交易,我的璟少。”
“呵,”周璟时笑笑,“真合规。”
这点上他是佩服江陆离的,研究就是研究,交易就是交易,从来不搞这些邪的歪的。
“恭喜你啊,终于搞定了。”江陆离对他表示了祝贺。
“晚上上市公司那边庆祝酒会,要不要一起?”周璟时问她。
“不了,”江陆离向来不爱这种热闹,还是觉得在家看看研报比较好。
于是周璟时便自己去了这活动,徐林杰作为重要关联方自然也来了,而梁明钦虽也为这事做了不少沟通,却由于其他安排未能到场。
酒会上,二人和上市公司方坐在主桌,这一把显然大家都很满意,个个喜笑颜开。
而最高兴的莫过徐林杰,周璟时可算是帮他解决了个大难题,所以上来就喝了三杯,以表感谢。
“行了啊你,光喝酒有什么用,”周璟时却不鸟他,“回头你安徽的项目,搞个ABS吧,老蒋那边缺资产,你那个他肯定看得上。”
“行啊,”徐林杰答道,“那个项目我正好也考虑做二期呢,到时约上聊聊。”
谈笑间又是一笔买卖,二人碰杯,“对了,”徐林杰却问起,“江陆离那边,你俩还好着呢?”
“什么叫‘还’?”周璟时偏过头,“好着呢,怎么了?”
啧啧,徐林及咂舌,这应该算是创了他这发小的交往最长记录了吧。
“她那边,是有什么问题吗?”然而下一句,他却没头没脑地问道。
“?”周璟时不解。
“我昨天,看到嵩润的一封邮件,说是之前买的她一只基金要做成双基金经理,加一个叫什么罗渊的?你认识吗?”
周璟时心下一沉,他当然认识,“邮件呢?给我看看。”
徐林杰翻开手机,递给周璟时。
那邮件并不复杂,只说由于行情变动,为了给客户带来更好的投资收益,特准备将基金改为双基金经理配置,补充更加积极的投资策略,并在附件中附上了罗渊的个人介绍。
这些周璟时都草草而过,却将目光停留在邮件末尾那十分不经意的一句话上,“若您在收到本邮件后的三个工作日内未表示异议,即视为接受本投资安排。”
而今天,周璟时看了看发件日期,已经过了这个期限。
这操作着实歹毒,私募基金的客户多是高净值客户或公司等机构,谁会天天扒着眼睛看邮件,这摆明了是有人蓄意要钻这个空子,利用投资人的倏忽达成自己的目的。
周璟时眼波轻**,却在下一刻变得危险异常,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谁的操作。之前江陆离劝了他,他也听了,却不想对方如此龌龊。
好啊,周璟时唇边扯起一抹轻笑,王勍,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于是那天他回家后,没有跟江陆离提这件事,但看她的态度,一准是尚不知情。
周璟时没有做声,表现一如平常。第二天到了自己咨询公司,他默默从通讯录中翻出一个名字,电话打了过去,“去约一下嵩润资本的吴玥,我要找她聊聊。”他刻意强调了“约”字,目光幽深寒冷。
而江陆离和罗渊这边,是几天后才从另一个投资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那一瞬间,江陆离真得有种恶心的感觉,王勍这人不除,她在嵩润真的别想待下去了。
罗渊也慌得可以,一直向江陆离解释着他不知情。江陆离信他,毕竟如果他要做这安排,之前也不必费心给自己提醒了。
然而木已成舟,生气愤怒又有何用,她依旧选择了忍耐。而她心中那个计划,也将在下周实施,那时王勍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调研,会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飞机上,而她,将会利用对方这个失联的机会,以账户涉嫌违规交易进行监管调查为名联系那位老人,要求他提供交易明细,否则可能涉及刑事起诉,匿名电话她已安排好,对方的住处也已搞清,她相信以一个老年人的反应和智商,在威逼利诱的高压下,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
然而,命运却总是充满了讽刺。
而江陆离也根本不会想到,就在行动的前一天,王勍会在办公时间目呲欲裂地冲到她面前,颤手指着她的鼻子,不加掩饰的怒骂带着震天的音量冲出,“江陆离!你个卑鄙小人!把我搞倒你就满意了?嗯?干这种脏事,你不怕遭报应吗!”
江陆离被他这突然降临的怒吼吓了一跳,“王勍,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TM少在这装傻!你找你那个姘头威胁吴玥,拿了录音到陈嵩那边告状,还有杜星豪,那个SB翻脸不认人,也是你们勾兑好的吧!你够狠,江陆离,我十多年在嵩润挣来的一切全没了,你开心了?”
王勍眼目猩红地盯着她,“我告诉你,你TM就是个婊子,江陆离,平时在这装清高,还不是出去卖脸蛋,骚得这帮男人都围着你转,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投资?别TM逗了,当年要不是睡了陈嵩,你能有今天?老子辛辛苦苦给他打拼十年,还不如你随便扭扭屁股,都TM是一群贱货!”
王勍一掌拍在江陆离桌上,那力道震得桌面都在颤抖。
整个办公室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静到连电脑主机运转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罗渊也被这变故惊得拉开了办公室门,和众人一齐,呆呆地看着,看着王勍像个疯子一样地嘶吼,看着江陆离在他咆哮后的粗喘中缓缓起身。
“王勍,你说完了?”她语调是种压抑的平静,“我骚不骚,是不是出去卖,跟你有关系么?”那惯常无波的眼眸中,此刻鼓动着慑人的寒冷与犀利,“就算我卖了,我卖来了嵩润几个亿的资产!卖出三年上榜的明星基金!你呢?你吃里扒外勾结别人陷害公司,你栽赃造谣说我要跳槽让陈总解我的职,你就光明正大了?”她冷笑,“王勍,输了就是输了,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没有人要动你的东西,是你自己,亲手把它扔了。”
说罢,她双手支桌,就那么隔着一米的距离,与王勍悍然相对。
“好,江陆离,你牛B,”王勍眉目扭曲,他端起颤抖的双手拿着手机,“本来我一直给你留着面子,不想让人看我们江总犯贱的样子,我都替你丢人!但现在,是你逼我的……”
说着他按开了通讯软件,眼中带着肮脏的快感,几秒间,将一段视频转发到了公司群中,“哈哈,”他笑着,“江总,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