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山脚，周围的景色就越荒凉。
长川市内如今气温已经上升，白天穿厚外套都会觉得热，但现下山中穿着厚外套都会觉得冷。
周承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但几天没法换洗，对他来说还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水越来越少，在顾训和周承渊的指挥下，王海祥他们只能去附近有河流的地方，勉强取一些水回来烧开。
“不知道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趁着大家都忙的时候，韩璃借机跟周承渊说几句话。
“你带他们走的全部是避开监控的路，姑姑他们想要找到我们，肯定很难吧。”韩璃说。
周承渊垂着眼，“顾训也算是半个行家，我不可能骗得过他的。韩璃，他绝对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就算真的到了边境，他也会先对我们下了杀手，再走。”
韩璃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这方面的预感，“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要活下去，我会想办法让你活着。”周承渊说。
“不行！不可能！要死一起死！”韩璃提高声调。
“没有意义啊，无谓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周承渊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就自己活下去，当然，我会努力不让我们走到这最坏的一步。”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韩璃迟疑道。
周承渊看了看远处的顾训，他好像也在朝他们这边看，“没有。”
韩璃吸了口气，缓缓说，“我更想成为和你并肩而立的木棉，是可以保护你的那个人。所以，如果你真的有计划，告诉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比你只身犯险要更有保障。”
“甜言蜜语等出去了再说吧。”顾训从远处踱到二人面前，“小韩璃，你粘着承渊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吧？难不成今晚你们还要睡一个帐篷？”
韩璃的脸一红。
周承渊沉着一张脸，“韩璃自然是得寸步不离地跟我待在一起。”
“哈，你们别想耍花招。”顾训说。
“怎么耍啊？你那么多枪，那么多人，我们就两个人。”韩璃忍不住揶揄一句。
顾训耸耸肩，“也是，两位就权当度蜜月了。真好啊，我都开始羡慕你们了。要是阿珏看到，应该会很高兴，承渊你也找到了愿意陪你赴汤蹈火的人。”
“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提老师了吧？”周承渊冷冷看着顾训，语气不太友好。
“是啊，没有了。”顾训背对着两人，语气轻松，“看见你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家伙。记忆难免涌出，你还能让我失忆不成？”
周承渊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承渊，你太像他了，真的完美继承了他的所有优点缺点，明明，不是那家伙的亲儿子。”
“闭嘴！”周承渊心底生出怒气，抑制不住想打人的冲动。
韩璃抱住了他的胳膊。
顾训没再说什么，又踱着步子悠哉地离开了。
何必再说这些呢。周承渊不明白，如今顾训只要提到邹珏，就像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烦躁，生气，怒气冲冲。
有时候甚至想不顾一切痛打他一顿，哪怕搭上性命。
他讨厌在这个男人嘴里再听到关于邹珏的事情，半个字都不想听。
仿佛只要是他说出口的，就是对邹珏的亵渎。
韩璃拉着周承渊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轻轻抱了抱他，“他故意说这些惹你生气的，你不要太在意。”
“我不想再听他说到老师。”周承渊说。
“我知道。”韩璃摸摸他的头，“我都知道。”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周承渊看到远处吴宇鹏投射过来监视的眼神。
他拉了韩璃一下，站了起来，“走吧，去跟他们回合。好像准备搭帐篷了。”
说是帐篷，其实不过是用后备箱的塑料布，防雨布一类的，加上树枝石头堆砌的一个简易的避风所。
周承渊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在实践课上学过野外生存的技巧。
动物学家未来是一定会亲入自然的，和自然近距离接触，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风险。
周承渊从来不怕这种风险，也有面对这样的风险的能力。
倒是顾训，好像是“商海”沉浮久了，似乎连老本行都要忘个干净了。他完全忘记了简易帐篷要怎么搭，基本的构造是怎样的，只能完全交给周承渊一个人。
几个人看着周承渊认认真真地搭着帐篷，眼看天要黑了，附近难保不会有野兽出没，在顾训的催促下，王海祥和吴宇鹏也跟着周承渊学搭帐篷。
不过他们这种二把刀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感觉摇摇欲坠十分危险，不知道睡到后半夜会不会塌掉。
出来得太急了，不过全依靠周承渊也是好事，至少这个团队不能没有他，也就没有紧迫的死亡威胁。
韩璃她们三个女人，负责生起火堆。
气氛有点尴尬，谁都没有说话。
虽然周承渊说他没有计划，但韩璃潜意识觉得，他应该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就这么老老实实翻过山进入森林，把他们全都送出边境，主动权全部在对方手上，以韩璃对周承渊的了解，他不是会这么被动的人。
韩璃最近已经观察清楚了，对面有两支步枪，三把手枪，吴宇鹏那边有两到三把匕首，其他的武器未知。
如果跟他们硬碰硬，到时候只有韩璃和周承渊吃亏。
但是如果。
韩璃把目光移到了蒋温蓝身上。
总感觉她虽然和顾训是一伙儿的，但是并不完全信服顾训。
两人应该依旧有很深的隔阂。
韩璃没有和金萱儿还有蒋温蓝交过手，不确定如今她们二人的真正实力，但蒋温蓝年轻时格斗水平上乘。
再加上一个吴宇鹏，他和韩璃是交过手的，当时韩璃也勉强占了个上风。不过当初打斗的时候，韩璃没有下百分之百的狠手，对他有所保留。
但是，只靠赤手空拳要跟他们对着干是很难的。
何况，周承渊既不会打也不会使枪。
眼下也只有这一个突破口了。
韩璃想。
“晚上吃什么？”她突然开口，吓了蒋温蓝一跳。
顿了顿，蒋温蓝说，“随便熬一锅汤煮点面，他们在河里抓到了一条小鱼，应该够了。那个，璃璃你不是不喜欢吃面吗，可以吗？”
“嘁，这个时候还有功夫给她做米饭吗？”金萱儿怼了她一句。
只要她开口，就都是在怼人。
韩璃想到了不久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蒋温蓝和金萱儿抱在一起，笑靥如花。
而几次的偷拍都可以看出，她们的母女关系其实挺融洽的。
能跟老妈和外人联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的母女关系不可能不好。
可为什么这几天金萱儿对蒋温蓝都……
“我最讨厌妈妈了！妈妈烦死了！”
韩璃蓦地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她忍不住抬头看着金萱儿。
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所以在跟蒋温蓝闹别扭吗？
“萱萱，帮妈妈去车里拿一小包盐出来。”蒋温蓝小声说。
金萱儿翻个白眼，“烦不烦啊，干什么都要使唤我，你自己不会做吗？”可话虽如此，她却依旧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往车的方向走。
果然。
是在闹别扭啊。
只属于母女间的别扭。
韩璃忍不住怔怔看着金萱儿离开的背影。心里升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情绪，有点焦虑，还有些心慌。
像是某种很不祥的预感。
韩璃不知道怎么回事，收回目光，把那份古怪硬生生压了回去。
其实是心里升出了羡慕。但韩璃完全没想过自己会羡慕金萱儿，她本能中都觉得自己不会有这样的情感。
“萱萱很久不这样了，她不是针对你，是冲我。”蒋温蓝说。
韩璃板着脸，“嗯，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她对我怎么样，我不在乎。”
“璃璃，那天在车里，你问妈妈……”
韩璃一瞬间有些慌，她怕继续那个话题。
她打断蒋温蓝，“我会死吗？送你们出边境后，顾训会杀了我们吧？”
蒋温蓝一怔，“不会的，妈妈会保你平安，我说过。”
“真的吗？”韩璃抬起头，看着蒋温蓝，“可以吗？我不想死，我也、我也不想周承渊死。”
原本是做戏，可看着蒋温蓝那双与从前无异的眼睛，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韩璃竟然流出了眼泪。
“我……”韩璃移开目光，看着小锅里煮沸的水，声音很轻，“可能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我其实是怕死的吧，我不能死啊……爸爸和奶奶，他们，只有我了……”
一只干燥的手盖在了韩璃冰冷的手背上。
“璃璃，看着我。”
韩璃没有抬头。她有点烦现在的自己。
“看着妈妈。”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抬头看了蒋温蓝一眼。
“你放心，妈妈不会让你们死的。”
“嗯……”韩璃点了点头。
不是真的原谅她了，因为利益被抛弃，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原谅呢？
只是为了自己和周承渊能活着，找到的突破口。
只是为了自己，在做戏而已。
韩璃的眼泪掉在蒋温蓝的手背上。
她早都不想相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