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临摹的时候,江有汜极力要求自己形神兼备,但终究画风不同,做到的只能是形似。但在完整性上,她还是做到了一致性,包括对不同图章的临摹。
从文到章,最后到图,几人细细看过之后,厉秋节最先发言。
“听你说过之后,我去云尚看过原作,这幅画有不少可疑的地方,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由四人合作完成。至于为何要合作一幅一模一样的画作,我一时也看不明白。”
厉秋节指着画中的图章又道,“从这图章的位置来看,明远先生居于末席,梦石夫妇位次却是分开的,可见这是按几人年更排序。这在我看来是一个习惯和约定,或许这幅画对他们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江有汜表示认同,随即道:“我在临摹中就发现,创作者在努力做到神似,但似乎过于刻意求真。你看过原作,应该跟我有一样的感觉,画作部分不是出自明远先生之手,但图章却是真的。而你说问题,我也没想通。”
艺术都讲究原创,这四人为何会选择在一件复制品上盖章?这是困扰三人的问题之一。
“你说的正是我判定这幅画是几人合作的基础,但最关键的还是这笔迹。”厉秋节指着题诗,“这是我爷爷的笔迹。”
几人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最初,依旧是那句“浮云一别后”,但它的结句赫然就是“何日重相聚,海上见仙山。”
这里的内容与江有汜当初收到的密码信内容别无二致。几人不由得猜测,这写密码信的人要么是参与“浮云计划”的知情人,要么就是深藏在幕后的神秘人。
在鉴伪和鉴赏上面,陆无虞自认末流,但基于两人的发现,他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这幅画既是真的,也不是真的。据我所知,这四人中除了我爷爷,唯有你祖母懂得一点丹青,我觉得很可能绘画部分不是出自四人之手,作者应该另有其人。”
联想到厉秋节此前说的这幅画对四人或许有特殊意义,江有汜不由得假设:“这会不会也是一件信物,跟那两枚指环一样?”
江有汜的这个假设立刻给其他人提供了方向。
“若是信物,那就可以解释这上头为何会盖有四人的章,那作这画的人会不会就是四人留在国内的对接人?而这画就是四人留给他的信物?”对于自己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陆无虞觉得自己脑洞有些过大。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如果证明这作画之人就是对接人,那只要找到这个人,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然而想要找到这个人却并不比找到生死成谜的陆超然容易。
而且,江有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对两人道:“我们忽略了一点,如果画作是信物,那应该是在对接人手中,而不是在梦石夫妇手中。”不然也不会被贩卖到市场上。
陆无虞确实遗漏了这一点,但他目前无法解释。然而他从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当即他指着画作道:“是不是信物没关系,但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江有汜见陆无虞把手指按在题字上面,这确实是一个方向。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四句诗既浅显又深刻,“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是离土十年、异国飘零;“何日重相见,海上见仙山”,是故友分离、相见无期。海上仙山,浮云计划的起点就在海上,或许这并不是一个虚指,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是否就是他们要寻找的谜底?
送走二人之后,江有汜便给还在国外的晏小池发起了视频聊天,将厉秋节遭遇的网络暴力说了一遍。
晏小池思索了会儿,随即道:“这事儿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要么亲自下场澄清,要么写几篇素材详实的公关文,要么诉诸法律,你看看他想选哪种。”
“他一种也不想选。”江有汜有些无奈地道。
“哦,这倒是他的风格,艺术家都清高,讲究清者自清。”晏小池端着咖啡杯,窗外是已有了些许秋意的异国,而此时的滨海还是炎夏。
“所以我跟幸运想帮他处理一下,你觉得用什么法子比较实际有效?”隔着屏幕,江有汜都能感觉到晏小池神色厌厌的,整个人明显没有往日话多。
以往出国,她都会跟她先行抱怨一通国外的东西太难吃。见此,她关切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过几天吧。”晏小池不想谈这个事,便又接回之前危机公关的话题道:“关于辟谣,首先,你要弄清楚网友的关注点在哪里;其次,针对重要的几点进行公关,不必全面出击,不然忙不过来;最后将你准备的材料找几个大V转发。可以从不同角度准备材料,但最好都是有力的回击,不然会被那些键盘侠认为是收钱洗地。”
江有汜一一记下,之后又问了找什么类型的大V的事情,晏小池都事无巨细地回答了。江有汜感觉到她似乎有心事,知道她不想让她过问,但想着她此刻一个人在国外,江有汜又难免有些担心,便道:“是工作不顺利吗?”
晏小池其实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听到江有汜以为她心情不好是因为跟闻雁来竞争,便不由得笑道:“工作的事哪能难倒我?云尚那么多艺术总监还不是走过场,没有一个有我这个执行总监活得长久,下一个照旧是雁过无声。”
听晏小池这么一说,江有汜便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申请出国?你不是最不喜欢坐飞机吗?”她一直以为她是为了闻雁来才躲到国外来的。
被江有汜逼问,晏小池忽然半天不说话了,良久才道:“讨债的来了。”
啊?江有汜一惊,晏小池在滨海可说是高收入独立女性,除了房贷,貌似没听她说过差钱啊?但既然她这么说了,江有汜便不疑有他,主动问道:“差多少,我这儿有,我现在就打给你。”
听到江有汜要借钱给自己,晏小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乐道:“江江,你还是这么可爱!我欠的可是人情债!”
江有汜窘,轻斥道:“谁叫你不说清楚的,害我误会。”虽然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但彼此都极少过问对方的私事,但这一次,江有汜却故意追问道,“什么样的人情债,能让你躲到国外?”
见江有汜追问,晏小池忽然有些窘,半天支吾不言。
江有汜见状猜到了大半,她知道晏小池生性洒脱,做什么事都通透豁达,这种忸怩的样子,江有汜还是头一次见到,忽然就来了兴致,问道:“是个让你没办法直接拒绝的人?”
这事让晏小池烦躁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对人说起过。一直以来她坚持的都是独身主义,却突然被一个男人弄得三魂不在其位,说出来实在是个笑话。此刻被江有汜提起,她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人你也是见过的,就是海关的盛宣和。”晏小池说完便停了下来,想看到江有汜吃惊的表情,但对方似乎并不意外。这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江有汜随即将那次陪晏小池去海关时,盛宣和私下向她打听她的情况的事情说了一遍,并道:“想来他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而你当时浑然不觉。”江有汜说到这儿忽然笑了。
“这哪能怪我?”晏小池抵死不认,“小时候瘦的跟猴一样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高干文里才有的男主,我又没有孙爷爷的火眼金睛,哪能第一眼就认出来?”晏小池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是动心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江有汜下意识里咯噔了一下,自己是否也为陆无虞动心了?
“美色与自由,人之所欲。”想到那张时刻一本正经的脸,晏小池忽然笑了。
“所以你这逃到国外,是在犹豫选美色,还是选自由?”江有汜一瞬间忽然懂了,晏小池一直以来都是裴多菲名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践行者,自由是她的灵魂。
听到这话,晏小池却是一怔,她极少看到江有汜这般犀利的时候,不由得反问道:“江江,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难不成是跟陆无虞久了,整个人都染了他的烟火气?”
烟火气吗?要不是被晏小池提醒,江有汜都不曾察觉,似乎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是周末,江有汜原想着在浮云间处理厉秋节的事,谁知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