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无虞这么个问题,易先生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叫仅限于两人知道?真当他这些年的研究都是瞎折腾吗?然而他却不好跟这个晚辈计较,他颇为自傲地吐出几个字,“自然不是!”
看易先生这个反应,陆无虞大约把握了他的脾性,估计他这些年都在跟爷爷斗法,故而笑道:“那以先生的钻研精神,想来是掌握了绝大部分事实?”
“那是当然!”又是那种十分矜傲的笑意,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重新开始叙述。
“事情还是要从原来的‘浮云计划’说起,当时我虽然不曾参与文物归国行动,但我知道他们四人为此谋划了很久。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谋划之中不仅包含了‘沉船案’,还有‘云文经’的秘密。
那时我对文史所知甚少,加入‘浮云组织’之后,也不过是懂了些皮毛。也许当时他们已经开始了对‘云文经’的研究和运用,但我毫无察觉。直到后来我从孔怀礼那里弄来了牛皮纸的残片,我才知道这东西在整个计划中的作用。
原以为这块残片也是我用计得来的,谁知这也不过是那两个臭老头算计的结果。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云文经里藏的是什么,所以他们放任着被我弄去,到时候研究出了结果他们也好吃现成的。”说道这儿,易先生又忍不住想骂陆老怪黑心,但当着小辈的面,他还是要顾及些影响。
陆无虞听到这个却是迷糊了,他用“时间”扫描过牛皮纸,清楚明白地看到这是他爷爷亲手绘制并分割的,那他爷爷本人又为何会不知道云文经里的秘密呢?
看陆无虞的神色,易先生知道他这是跟他当初一样,根本不相信陆超然会对云文经一无所知。要不是多番试探,他也不相信这个结果。
“在文物归国前最后一次召开的组织核心成员会议上,雪村破天荒地告诉大家,只有在《1919-1949国宝流失名册》中的文物才会被运送回国并上交政府,不在名册中的文物已先行随船回到了中国。为了保证这些不在名册中的文物的安全,他已经找了个地方把它们藏起来,而藏宝的地址被他写在了一张牛皮纸中。在合适的时机,他会交给合适的人保管。
其余三人都知道他们并没有对不在册的文物有这样的行动划分,他们猜测这很可能就是大哥为了保证文物归国万无一失,设计的一个陷阱,想要用这最后的机会把那名藏在他们身边的内鬼给揪出来。内鬼后来果然来了,但却不是他们所猜测的核心成员。他们知道他很可能是受人指使,但他们已没有时间揪出幕后指使之人。
原以为那所谓的牛皮纸并不存在,但雪村告诉他们他确实准备制作这样一张牛皮纸,把有关文物和组织的一些机密藏进去。他准备告诉三人真相,但被他们拒绝了。因为内鬼事件,他们对于行动都格外谨慎,每个节点相互独立,又相互掣肘,但其余三人无一例外最为信任大哥雪村,所以他们并没有追问牛皮纸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雪村向来风光霁月,虽然受到大家的信任,但他仍旧决定按合作的方式行动。他把所有的秘密用“云文经”编译之后交予了你爷爷,让他按自己的方式再次编译。你爷爷知道这是雪村为了公正和避嫌,但他并没有照办,而是直接按照雪村提供的内容绘制了牛皮纸,并把它分割成了四片。四人约定回国之后,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揭示谜底。
原以为残片是江伊厉陆人手一片,后来几人在孔家集会,大家才知道雪村把其中的一片交予了孔家,作为彼此信赖的凭证。四人以为很快就能让残片集合,然而随后而来的种种风波都是未曾料到的,以致重聚的日子一拖再拖,至此阴阳两隔。
你爷爷这些年虽然清楚地知道藏品的所在地,但却始终没有想过公之于众,正是因为他一直恪守着他们四个在孔家集会时许下的约定,当残片重新聚合,共同揭示真相。他曾在梦石夫妇墓前承诺,一日无法破解真相,便一日不会说出藏品下落。
后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老,应该早作打算,要么像孔鸿鸣一样找个人继承他们的约定,要么就早日破解这‘云文经’。虽然他自视甚高,但隔行如隔山,他对‘云文经’一无所知,而我所表现出的兴趣被他看在眼里,他想借我的手破译。然而我这些年虽然小有收获,却始终无法接近真相。他觉得看不到希望了,所以近一年来在行动上他总显得过于急躁。
早在他要寻找继承人的时候,他就盯上了你们。一开始你们只是他的下下之选,他觉得‘浮云计划’毕竟是他们这些老头子留下的残局,总该自己收拾,但后来随着幕后组织又一次冒头,他觉察到了文物其实并不安全,所以你们在他的方案里‘转正’了!
孔怀礼跟他一唱一和,一些你们生活中发生的莫名其妙、难以捉摸的‘小事’,都是这两糟老头子弄出来的,统统都是为了他们的新‘浮云计划’。这个新计划早在陆老怪云游归来,得知梦石夫妇死讯,之后找到孔怀礼时就定下了,他们定了一个宏大的目标。除了揭示牛皮纸的秘密,也要找出当年组织里的内鬼,因为他怀疑,梦石夫妇的死很可能与那个组织在背后的策动有关。”
说起梦石夫妇的死,易先生长久的沉默了,好似陷入了冗长的回忆里出不来。陆无虞和江有汜也各自沉默着,没有出声打扰,等他自己从回忆里走出来。
“想来你们也去调查过梦石夫妇的死因,当年牛皮残片被夺,给他们造成了致命打击。他们一生都是重诺守信的人,而这残片就是四人重聚的信物,他们觉得愧对弟兄,加上不堪受辱,终究走上了绝路。因着这个死因,我们一直想揭示‘云文经’的谜底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如今这个包袱终于有人能接手了。”
“既然想告慰亡灵,那为何不把真相告诉江家和厉家,只用收集到他们的残片,加上超然先生和孔先生自己的残片,不就可以集齐所有残片了吗?这样研究起来不更快一些吗?”如果是最初几年联系中断,但后来通讯逐渐发达,想要找人比以前容易很多。
易先生理解江有汜的意思,但他只是摇头叹息:“陆老怪一生在许多事上都纵性任侠,唯有一件事最为后悔,至今耿耿于怀,那就是当年带着儿子从陆家老宅离开时把残片落下了,等他回去之后东西却是不见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一无所获。所以你要他去找江家要残片,他觉得愧对兄长,开不了这个口。”
一听到属于陆超然的残片竟然早在几十年前就丢失了,陆无虞和江有汜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想要找回来怕是不比回到过去救个濒死的人容易。而且他们感觉到以陆超然、孔怀礼,还有易秋浦几人的执念,如果不能揭开残片的谜底,他们是不会讲出文物最终的隐藏地点的。
“先生既然能告诉我们这么多重要的信息,想来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个重任转交给我们了。我们也不敢说不接,那能不能帮我们解开几个疑惑?”江有汜想着这易先生下次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见到,不如趁机让他多说点。
“被你们逮着了,我这想跑也跑不了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白树森林中取走地柜中的东西的人是不是超然先生?”
易先生听到这个,有些惊叹地看了一眼江有汜,含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怀疑是一直跟在你们身后那伙人干的呢?”
“我们去过白树森林,那里很危险,想要从里头带走东西,并全身而退,除了知道山洞建造机关的人,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你们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早在你们去之前就把东西转走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引我们去那里?”
“自然是为了借你们让跟在你们身后的那条尾巴露出来。”
江有汜头顶一阵乌鸦飞过,这超然先生心态真是超然出尘,竟把亲孙子做诱饵来钓鱼。江有汜忍住了在心底对陆超然的腹诽,问:“那你们最后有查到什么吗?”
“自然,不然你们在里头岂不是白辛苦了一场?”易先生朝两人笑了笑,对于两人在白树森林中的遭遇,他也听陆老怪讲起过,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这陆老怪,是个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