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秦章从来没有弟弟的概念。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他对父母有着比一般孩子更深的依恋,依恋到没有办法离开他们一刻,他到后来才知道,这叫做回避型依恋,而他的情况比一般回避型依恋的孩子更加严重。
但他所生活的农村,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运用这种生活模式。
别的孩子虽然也舍不得父母,但仅仅是哭一阵闹一阵,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安慰几句,时间一过,也就继续开开心心的生活了。
而他父母走的那一天,颜秦章一滴眼泪也没流,他没哭、也没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父母,直到他们要走的那一刻,才说了一句:“我恨你们。”
他的父母惊讶了一下,也没有太当回事儿,小孩子,偶尔说出几句不合适的话,也是正常的。
知识水平不高的父母与爷爷奶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但在他的父母走之后第二天,颜秦章就在学校打哭了班上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被他打的双眼红肿,脸上也有抓伤,这对学校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事。
“你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同学?”老师没有直接责问,尽量耐着性子先问清楚情况。
颜秦章站在老师面前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一张脸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师连问了几次无果后,只能找那个被打的同学问问情况:“他为什么要打你呢?”
“我不知道,”那个学生还在捂着自己的眼睛哭,“我正在和同学聊天,他就来打我。”
“聊了什么?”
“我……我想想……呜呜……我妈妈昨天回来了,给我买了烧鹅……呜呜……”
老师看到颜秦章又在狠狠地瞪着被他打的同学,她突然想起颜秦章的父母外出打工了,昨天是他的爷爷送他来的。
“你这样是不对的哦,”老师拍拍颜秦章的肩膀,“老师知道爸爸妈妈离开了你很伤心,但你也不该打其他的同学啊。”
颜秦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跑开了。
老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终,还是双方家长来解决了这件事,颜秦章的爷爷奶奶什么也不懂,只能什么都听老师的,道了歉,赔偿了人家医药费,对方倒是不闹了,但关于颜秦章的问题,爷爷奶奶却是毫无办法。
“这孩子啊,从小就粘他妈……”两位老人只能止不住的感叹。
之后,颜秦章也闹过一两次事,就这么熬着,终于熬过了两年,因为打工的地方远,又出现一些意外情况,所以他的爸爸妈妈离开了整整两年半才回来。
当爷爷奶奶告诉颜秦章爸爸妈妈要回来了的时候,颜秦章只是哼了一声,但爷爷奶奶发现,他还是一直眼巴巴的望着门前那条小公路,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爸爸妈妈的确回来了,但是还多了一个人,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
颜秦章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随后便冷了下来。
妈妈笑着抱起他转了一圈儿,然后兴高采烈的跟他介绍:“这是你的弟弟,小志,颜秦志,跟你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哦……”
弟弟?
颜秦章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很像的孩子,他才两岁,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只会缠着爸爸妈妈撒娇耍赖,而爸爸妈妈对他有用不尽的耐心,又亲又抱,逗着他叫哥哥。
那声嫩生生的哥哥听在颜秦章耳中格外的刺耳不舒服。
他转身便进了屋。
从今天起,这个弟弟就要跟他一起生活了,爸爸妈妈过完年后依旧要离开,却留了一个弟弟给他。
颜秦章从来没与弟弟玩耍过,包括弟弟后来上幼儿园了,甚至上小学与他在同一个学校了,他仍然没称呼过他一声弟弟,爷爷奶奶也呵斥过几句,但没有太在意过。而爸爸妈妈回来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只是发现颜秦章没有以前那么喜欢黏着他们了,倒是颜秦志更喜欢粘着他们,他们只觉得颜秦章长大了,懂事了,并没有多想。
颜秦志读高三的时候,爸爸妈妈回来了,这时候颜秦志正在读初一,一个儿子才升学,一个儿子即将高考,而两位老人年纪也大了,爸爸妈妈也有了些存款,于是决定回来自己照顾儿子。
颜秦章越大,越发现自己不太正常,他甚至好几次都有杀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冲动,但他还算冷静,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了下来。
高二那年,他背着所有人去看了心理医生,他有些怕,怕自己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还在找一个比较便宜的心理医生时,有一位心理医生找到了他。
那个医生姓林。
他说:“我愿意帮助你。”
颜秦章并不傻,他对面前的人存着几分戒备:“为什么?”
“我是一名心理学专业的教师,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研究对象,你协助我做实验,我帮你治你的疾病,互惠互利,怎么样?”
“真的?”颜秦章的戒备少了几分,如果是这样,利益的交换,那他还能理解。
“当然是真的。”林医生说,“只不过我不能对你透露实验内容,这个你得原谅。”
颜秦章不太懂这些,但他也从书和电视剧中看到过,一个实验在完成前是要全方位保密的,他立刻点了点头:“好。”
林医生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以后每天下午下课后来这家诊所找我,放心,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
这正是颜秦章想要的,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他曾经想过杀人。
这也是正式治疗后他对林医生说的第一句话。
“我曾经想过杀人,”他皱着眉头说,“从血缘关系来说,他是我的弟弟。”
“哦?”林医生表现出了疑惑,“你并不认可这个弟弟?”
“没错!”颜秦章的声音听起来冷漠无情,“我不需要这样一个弟弟,他抢走了我的一切……哦,他还有抢不走的,呵!”
“是什么呢?”林医生轻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