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还是在颜秦章精神鉴定出来以前见了他一面，在监狱。

在见他之前，安然就听叶安说了，他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经常神神叨叨，有时候会一个人待在角落里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即便是自言自语也能说上大半天。

安然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况还算是比较好的。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安然并没有见过他精神严重混乱的样子，所以在她看来，颜秦章现在的样子也算不上好，至少比起他进监狱以前，现在的状况绝对算不上好。

那时候伪装也好，抑制也好，他都表现的像是一个正常人，甚至是一个非常聪明、睿智的正常人。而现在，他看起来有些痴傻，又有些像一个抑郁症患者。

他瘦了很多，眼眶都凹陷进去了，双眼浑浊，目无焦距的盯着一个地方，眼圈发黑，整张脸看起来也蜡黄枯瘦。这不是因为体力劳动劳累所致，而是因为长期的精神折磨导致的。

“颜秦章。”安然叫了他一声。

颜秦章一直盯着桌面看，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目光从桌子移到的安然身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我记得你。”

“是吗？”安然微笑了一下，“看来你的情况还不算差，或许还能更好。”

颜秦章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却笑的眼泪直流，但声音中却带着哽咽，好像又哭又笑一般。

“你在想他们，是吗？”安然等着他笑了一会儿，直笑到没有了力气，她才开口，“你父母，还有颜秦志，还有那些你杀死的人，是吗？”

“他们来找我了，”颜秦章这么说的时候，他并不害怕，尽管他四周张望了一圈儿，但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经常来找我，他们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

他身体前倾看着安然，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他好像渴望着安然能告诉他这个答案，好像这个答案是他走出困境的钥匙。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安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曾经，你的内心只有仇恨、嫉妒、怨气……你被这些负面情绪支配了，你根本没有想过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呢？你的父母，你的弟弟，至亲的人……”

“是啊，”颜秦章又笑了起来，不同于刚才歇斯底里的大笑，但依旧苦涩无比，“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达到了这个目的，可是我却发现，好像白活了一场，你相信吗？有时候，我甚至想和颜秦志说说话。”

“这已经不可能了，”安然盯着他，“你比谁都清楚，他因为李青的死精神失常，活活饿死了自己，在那座高架桥下，像是一个流浪汉……”

“你别说了……”颜秦章努力用被铐住的双手抱住头，因为被束缚的原因，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此刻的情况谁也不会觉得他好笑，只会觉得他可怜。

“我知道……”颜秦章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会被带去精神病院，即便我觉得，那个地方还不如监狱，没关系，我早该进去了，不是吗？”

安然看着他的样子，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她倒更希望颜秦章不会去精神病院，他的精神问题也会慢慢好起来。但安然知道，颜秦章的精神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他几乎没有可能逃离这个命运，如果他的精神问题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那他也会从安然的研究名单上消失。

一个已经疯了的人，已经没有太大研究价值了。

安然只是觉得很痛心，他们家本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家庭，如果他和颜秦志的心理问题能及早得到治疗，如果颜家夫妇能早点重视这个问题，或许他们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和其他的兄弟一样骨肉情深……

或许……

没有或许，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个悲剧，酿造着另外一个悲剧。

安然临走前，听到颜秦章对她说：“我有点儿想我父母，和颜秦志了。”

安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有点无法面对颜秦章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那一刻，安然竟然完全忘记了他是一个杀人犯，一个精神病，只是觉得，他是个很可怜的人。

白回深曾经说，心太软的人，不适合做警察。

安然越来越相信这句话了，尤其是当她破了这个案子之后，再面对这些故事时，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一个警察。

算了，她本来也没打算做一个警察，如果这件案子不是她亲手破的，她或许会舒服得多。

“你……还要见慕嫣吗？”叶安看出了她的状况不太好，试探着问了一声，安然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改天吧，我也准备回去和白教授商量一下颜秦章的事情，如果他去了精神病院，研究要不要继续，还得另说。”

“好，那我送你回去。”叶安说完，就去提车了。

安然看着眼前的这所监狱，灰暗、冰冷，围绕着无数的罪恶与心酸。

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人真的会感觉有些压抑，好像这四面灰色的墙都成了天上的乌云，将天空遮盖的没有一丝缝隙，它对着人压了下来，越来越低，让你喘不过气。

“安然！”叶安提了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安然对着远处的墙发呆，再仔细一看，她脸色惨白，嘴唇也变了颜色。

“你没事儿吧？”叶安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一脸的担忧。

“没事……”安然闭着眼摇了摇头，“就是觉得有些闷，我们走吧。”

叶安知道，安然会这样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刚才见了颜秦志，她的身体并不差，在警校女生中体质还算好的。她犯罪心理学学的非常好，但偏偏是这样的人，也很容易受到心理刺激，尽管她的心理素质足够强大，但一旦涉及那个点，就会刺激到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