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于是就在沈嘉言纷乱的思绪中度过了,简单的吃了午餐,重新回到413,空****的屋子里四下找了一会儿,沈嘉言回到了警局,踏进警局的第一步,他就松了一口气。
嫌犯哭泣求饶的声音,警察冷漠盘问的声音,甚至队长吼人的大嗓门……听在沈嘉言耳中都格外亲切。
“报告队长,我回来了!”像第一天报到那样,沈嘉言踏进自己科室的时候,向队长敬了个标准的礼。科室一下安静下来,被全部同事上上下下扫描一遍,科室里重新炸开了锅。
“哎呀呀!听说你因公负伤了,我开始还以为又是和上次一样‘解救人质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下楼梯骨折’这样的伤呢,原来不是嘛!”
“当然不一样啊,你们看,这次伤的是脖子嘛,啧啧!这次摔下楼梯扭到脖子?”
……
到处都是打趣声,同事们一个个走过来,勾肩搭背的笑着看他,沈嘉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真是——
自己这些同事都是好人,不过格外喜欢消遣人而已,尤其是自己,不就是稍微笨拙了点吗?
不过,沈嘉言倒也听出了话外之音:自己受伤的真相……前辈和队长没有向其他人说么?
心里想着,沈嘉言惊讶地看向远处微笑看着自己的队长和前辈。
示意其他人散会,沈嘉言被单独留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沈嘉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前辈走过来,对他点了点头。
“因为不知道怎么确定这件事的性质。”说着,他一屁股坐在了沈嘉言旁边。
“有证据表明你袭击了杨承延,杨承延是什么身份?是一般市民!你作为警察袭击一般市民本来就是大忌。”前辈说着,看着沈嘉言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将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他冷静。
“不过,根据你醒过来说的那些,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晕倒一次,记忆中并没有袭击他人这件事。
“就算作你那时候意识模糊好了,你为什么袭击杨承延?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还是有其他的理由?这些,我们都无法知道,必须等杨承延醒过来才能进一步确认。”
“而且医生说,按照你当时的伤势,基本上无法做到袭击这种动作的。”
队长补上的最后一句话让沈嘉言安心不少。
“所以我们决定先冷处理这件事,等杨承延清醒之后再做打算。”队长对沈嘉言点点头。
沈嘉言低着头,半晌,回应似的,也将头轻轻点了点。
看出沈嘉言的意志消沉,前辈看了眼那边的队长,得到队长点头示意之后,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A4大小的信封,然后将它推到沈嘉言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视惊讶地野的东西,沈嘉言抬起头。
“打开看看。”
收到许可,沈嘉言不明所以的打开了信封,那是一个人的资料,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看到相片的瞬间,沈嘉言“咦”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队长斜眼看向沈嘉言。
沈嘉言迟疑着,眼珠向左上方转去: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
“啊!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我下午在杨承延的病房里见过。”非常满意自己的记忆力,沈嘉言嘴角微微翘起,反复看着照片,最终确认自己并没有认错人,“怎么,你们要调查杨承延的同事么?”
“谁告诉你这个女人是杨承延的同事的?”队长的口气却有些严肃。
“啊?我猜的……下午我在杨承延的病房内,看到好多他同事送来的果篮……”
“……”队长和前辈对看了一眼,半晌,前辈走到沈嘉言身前,用手指了指沈嘉言手中的档案上的某一行。
“你……读这里。”
狐疑着,沈嘉言向前辈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大惊失色!
“什么?!”
前辈的手指落处只有三个字:“姚美雪”。
“那张是我们刚刚找到的姚美雪的照片,大概是两年前照的了,这是我们能找到的她的最近照片,你说你见过她?你确定?”
紧紧握着那张照片,沈嘉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心跳明显加快起来。
“这个……那个……姚美雪和杨承延竟然是认识的……”
如果自己下午确实没有看错,自己下午见到的人确实是姚美雪的话,那样不仅可以确认犯罪嫌疑人姚美雪还在本市的事实,而且,说不定,经由姚杨两人相识的事情,可以进一步找到犯罪原因!这是多么大的发现,只要是个人都会知道!
沈嘉言抬起头,果然,前辈和队长两人脸上也是一片激动!
于是,案情有了新的发展。队长立刻把姚美雪的照片以及沈嘉言的证言,通知队里全体人员,发动一切力量开始调查姚美雪和杨承延的关系,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事实:
姚美雪和杨承延竟然是情人关系!
不知道两人这种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保持了多久,两人的关系确实掩藏的紧密。不过,有警察在某家医院找到了姚美雪一年前的一张就医记录,是人工流产手术,而当时手术单上另一个签字人签的是一个“杨”字……
沈嘉言在姚美雪家发现的那件男装,事后核对也确实为杨承延的尺寸没错。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确凿了。
“这样下去,就是情杀喽?”整理完所有的已知资料,前辈做了总结。
情妇逐渐不满足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怀孕却被要求人工流产,这样的女人有理由对男人的女儿产生怨恨。因为自己的孩子被要求扼杀,所以去报复别人的孩子,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的。
“如果姚美雪就是凶手的话,那么……”
杨承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然后,周围全部是警察。对方见他醒过来,默默的递了一张硬纸片给他,最上面是姚美雪的照片,然后下面,是一张医院开具的人工流产手术的病历,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杨承延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我犯的错……从来没想到会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
杨承延睁开眼睛,焦距却并没有凝固在固定某个人身上,越过对面雪白的墙壁,他的思绪却深入到了某个昏暗的下午。
“那个下午……我去小雪家里,然后……”
那栋楼是姚美雪选择的地方,很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那样一个讲究生活质量的女人会住在那种地方,不过她既然住进去了,他也只好去那种地方找她。
他不再是年轻人,她也不是,两个人也不太讲究年轻人的浪漫,房子虽然破了些,不过毕竟比旅馆省钱许多。不过,自从姚美雪搬进那里之后,杨承延不自觉的减少了找她的次数。
“我不喜欢那房子,一点也不喜欢,每次进到楼道里面,我第一个感觉就是想后退……”
那一天,像往常一样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杨承延在玄关脱下鞋子,脱下外套,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呆住了。
“那个孩子……青青就在那里……高高的!背对着我……”
回忆到那一幕的杨承延,表情难以自控的激动,脸部扭曲着,杨承延的眼睛瞪得很大。他又回到了这些日子在记忆里,震撼了自己无数次的那一幕!
一开始他只是看到女儿的背影出现在客厅里,他很害怕,然后是羞愧,有种在女儿面前被揭穿丑陋一面的尴尬。然而马上,他就发现了事情的不正常:他的青青……是被人用绳子勒紧挂在那里的!他的青青是被挂在房顶上的!
苍蝇在女儿身体旁边嗡嗡响个不停,杨承延颤抖的,慢慢走到女儿的正面,腿一软,就那样软倒在地。
“那个孩子在瞪我!她在瞪我!我把她放下来了,可是……她心里还是怪我的……怪我的!那个孩子心里怪我外遇,她因为我被残忍的杀死,那个孩子没走!我知道的!她没走!她就在我身边!家里现在还有她的头发!浴室……头发……”
杨承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队长听到后面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三名拿着器具的护士,其中两名护士熟练的压住挣扎个不停的杨承延,然后另外一名护士拿起注射器给杨承延注射,一分钟之后,杨承延终于不再挣扎,身子一软,他重新躺在了**。
“一点镇定剂而已,或许他们还加了其他的有效安眠成分。”队长解释着,示意所有警察从病房里退出。
“……杨承延是第一个发现杨小青尸体的人,是他把女儿的尸体从上面放下来的,出于……父亲的爱心?啧!”说到这儿,队长不屑的耸了耸肩。
“他的外遇对象杀了自己的女儿,他不敢报警,害怕自己的丑事被曝光,或许还害怕这件事对他有不良影响……”
“那么……杨小青的案子算是结了?”踌躇着,沈嘉言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不过,要在你抓到姚美雪之后。”拍了拍沈嘉言的肩膀以示鼓励,队长叼了根没有点燃的烟,带头离去。
下午的时候,一辆警车开到乔夜雪家门口,告知她丈夫已经入院,希望用警车接她去医院探望丈夫,乔夜雪并没有反对,毫无怀疑的坐上警车走了。
当然,这是警方商讨过后的结果,主要目的是支开乔夜雪,趁她不在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看看能否在杨承延的物品中搜到有用的东西。
这是出于保护乔夜雪的心理,她现在的心理承受度已经很脆弱,如果正大光明的搜索,难免会把她丈夫出轨,情人是杀害她女儿凶手的事情泄露出来。
“杨承延根本没有多少东西放在这里嘛……”带着手套在衣柜里翻找着,小张无聊道。
“那是因为他刚搬来不久,之前听说两人几乎要离婚了的。”旁边小李回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冰箱。
“喂!让你们来是检查杨承延物品的,你开冰箱干什么?”队长立刻火眼金睛的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
“嘿,这个……不是老习惯么?咱们来检查不是想做得干净彻底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角落么?”小李赔笑着,偷偷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身后。
“那你手里的冰棒是怎么回事?放回去!”
一句话,小李只好灰溜溜的照做。
不像他的同事们那样的好心情,浴室里的沈嘉言一脸沉思。
他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
他的视线集中在浴室地板的瓷砖上,确切地说,是瓷砖上的一根头发上。
长发。
表面看起来不起眼,可是,乔夜雪是短发,杨承延也是短发。
这根头发是哪里来的?
“……那个孩子心里怪我外遇,她因为我被残忍的杀死,那个孩子没走!我知道的!她没走!她就在我身边!家里现在还有她的头发!浴室……头发……”
杨承延下午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忽然浮现耳边,当时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然而现在,沈嘉言却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明白了他到底讲的是什么。
沈嘉言的手指摸了摸脖子,那里,有些痒。
越来越痒,沈嘉言忍不住加重了手指的力道,然而还是不行,走到浴室的镜子面前,沈嘉言顿了顿,最终还是动手开始拆除脖子上的绷带。
丑陋的伤口露出来,第一次可以仔细观察自己的伤口,沈嘉言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势如此严重,脖子上蜈蚣一样的缝合伤口,可以想象,缝合之前那开裂的伤口会是如何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嘉言总觉得自己的伤口在发臭。
身子前倾,沈嘉言拼命靠近镜子,瞇着眼睛,慢慢的,借着镜子,沈嘉言敏感的在自己感觉痒的地方,捏住了一个黑色的线头,轻轻的往外拉,黑色的线越拉越长,沈嘉言的眼睛越张越大,吃惊地,他看到自己从伤口的某处,拎出一条长长的黑线。
“天……啊……”
看着食指和拇指之间的丝状物,沈嘉言大皱其眉,这个就是自己发痒的来源?这个……算不算是医疗事故?自己居然可以将缝线拉出来?等等——这个真的是缝线?与其说是缝线,不如说是……
沈嘉言的视线不自觉移到了地下,那根长发的上面。
他打了一个寒颤。
慌不迭将手里的黑线扔掉,拧开水龙头,黑线顺水而下,消失。
做完这一切,沈嘉言打算关上水龙头,然而,他拧了半天,水却仍然汩汩流出。
“该死——”嘴里骂着,太过激烈的动作让脖子抗议的疼起来。
一手用绷带捂住脖子,一只手拼命的制住水管,可是不管用!不管他怎么用力,水流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大了!不仅如此,洗手池好像堵上了一般,积累下来的水没有泄下去,而是在水池里越积越多,一分钟不到,已经快要从水池里漫出来!
“队长——”沈嘉言扶着脖子向大门走去,他必须寻求帮助,好把这该死的水管停下来,然而他的脚步刚刚移动到门口,原本只是虚掩着的房门竟然忽然扣上,门锁转动,门竟然这么锁上了?!
“喂!谁在外面?不要开玩笑了!开门!快点开门!”敲打着房门,沈嘉言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恐惧。
水,不知不觉已经漫过了他的脚面。
地板上的出水口似乎也堵了,水面不断上升,浮起来的水面有一层泡沫样的东西,看起来很是恶心。
盯着地板半晌,沈嘉言离开房门,在地上摸索半天,找到像下水口一样的东西,挖了起来,连勾带掏,从里面拉出一坨黑色的东西。
头发。
长长的,缠绕在一起成团的黑色长发。
像是看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沈嘉言慌忙要将头发扔进垃圾桶。踏上踏板将垃圾桶的盖子踩开之后,视线无意识的伴随自己扔进垃圾桶的东西看进去的时候,沈嘉言身子忽然一抖,好像电流从身上交流而过——
好多头发!
垃圾桶里竟然有那么多黑色的头发!
已经不是能用“掉头发”来解释的数量,乍一眼看过去,沈嘉言差点以为里面装的是个人头!
“不对!不太对……”口中喃喃的,沈嘉言重新冲向洗手池,两手并上,他用力的拧着水龙头。
然而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好几个女人的声音,然后还有婴儿的哭声,他听到摇滚乐的声音,最后,所有声音的背后,他听到了女人啜泣的声音。
“好冷……好冷……”
女人的声音?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心里无比奇怪,然而心神却完全被声音所吸引,沈嘉言凝住心神,全力去分辨那个微弱的声音,渐渐的,其他的声音全成了背景,耳中唯一清晰的只剩下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一边哭泣,一边小声地说自己冷,沈嘉言正想听得更加清楚一些,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沈嘉言猛地睁开了眼睛,右手反射性的去摸自己腰间的手机,发现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之后这才醒过味来:他的手机早就丢了!
可是响铃的声音却还在继续,那个铃声越听越耳熟,那个……好像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心里奇怪,沈嘉言深呼吸,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好分辨声音的来源,最终,他的视线锁定了之前打开过的那个垃圾桶。
盯着那个装满头发的垃圾桶,沈嘉言像是盯着一个最恶心的东西,忽然伸出一脚将那桶踢翻,那些头发从垃圾桶里翻出,滚到水里,水草一样,迅速铺开一大团。
黑色沉淀于水面之下,那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一边发光,一边发出暗哑的声音。
颤巍巍的走过去,沈嘉言鼓足勇气,飞快的从一堆头发之中抓住了那个发光之物,再也顾不上拿东西时沾了满手的黑发,沈嘉言只是惊讶。
这个东西……这个手机……像极了他自己的……
沈嘉言抓住的东西是一只手机,普通的NOKIA手机,据说很耐摔。
不……这个就是自己的手机……
左上角的划痕也好,键盘上几乎消失的字母Z也好,都显示这是他自己用惯了的手机。
前几天丢在413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乔夜雪家的垃圾桶内?
为什么?
沈嘉言忽然想到了那个夜晚,那双女人的脚,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女人手上的结婚戒指……
不会吧?这个……那个……
沈嘉言颤抖的拿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声声响着,那个原本悦耳的声音,此刻听在沈嘉言耳中,不啻为死神的尖叫。
呼叫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说是陌生,可是看起来却又有点眼熟。
眼熟……
沈嘉言的眼睛忽然瞪大!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这个号码是“小雪”的号码啊!是杨承延手机上面“小雪”的号码!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那是杨承延妻子“乔夜雪”的号码,可是现在想来,应该是杨承延的情人“姚美雪”的号码才对!
难怪自己拨完号码以杨太太称呼对方之后,电话会诡异的挂掉,可是……可是……
就在沈嘉言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接通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停了。
沈嘉言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更加害怕,一种隐约的恐惧,他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能致命的重要的事物。
电话又响了。
沈嘉言差点丢掉手中的手机,然而手一颤,他毕竟还是稳住了,这回,铃声只响了一次,不是呼叫,而是简讯通知铃。
这一次,沈嘉言选择了接收。
对方传给他的是一张照片。
盯着那张照片,沈嘉言几乎扔掉手中的手机!
是乔夜雪!
照片是仰视的角度,所以沈嘉言费了好大功夫才辨出上面的人乃是乔夜雪。
照片上的乔夜雪穿着刚才出去时候的外出服,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照片的一角,沈嘉言甚至看到了他的那些同事,看样子,他们正在和乔夜雪告别。照片照得模糊,这样的乔夜雪看起来神经质,看起来有些骇人。
照片上的乔夜雪穿着裙子,脚上则是一双浅口圆头皮鞋,照片很模糊,可是刚好足够沈嘉言分辨的清楚,他越看越心凉:那双腿……那双鞋子……
分明是那天晚上他在床底下时,看到的捡起自己手机的女子!
那个女子是乔夜雪!
“不……这不是真的……”
摇着头,沈嘉言一脸苍白,手机这时候又响了,又是简讯进入的提示,这一次不等铃声响完,沈嘉言立刻按下接收键。
出现在荧幕上的又是一张照片,主角还是乔夜雪,还是那身装扮,地点却有些变化,照片上的乔夜雪站在一扇门前,那扇门看起来很眼熟。
“那个……是浴室的门……”
喃喃着,沈嘉言的脸色越发青白,这是什么意思?
拍照人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拍这种照片给他?
沈嘉言想着,耳朵却竖得尖尖,门口传来细小的声音,那里,似乎真的有人在……
难道,拍照人想要告诉自己乔夜雪现在就在门口?
盯着门板与地面的缝隙,沈嘉言恨不得用眼光将那里瞪出一个洞。
水,顺着那里蔓延,外面的地板比浴室高,可是就算这样,现在外面也一定有很多水。
门锁被人扭动,咯吱咯吱。
乔夜雪果然在外面。
沈嘉言咽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窝囊,可是本能提醒他,他现在这样是正确的。
转了几圈,门锁不动了,似乎乔夜雪发现自己无法打开它之后离开了。
铃声又响了。
第三张照片。
吞着口水,这次又是什么照片?
紧张又害怕,沈嘉言颤抖的按下按键,倒吸一口气——
“天啊!”
刀子!照片上的乔夜雪竟然拿了完全不该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菜刀,这个时间,乔夜雪拿着菜刀干什么?
乔夜雪疯了么?!
沈嘉言慌乱的看着自己周围。水!到处都是水!大门紧闭,乔夜雪就在门外,听声音她已经拿到了钥匙……躲起来?躲在哪里?墙上有窗户,可是凭他现在的情况,贸然出去最大的可能不是生还,而是掉下去摔断脖子自杀!
密室。沈嘉言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现在,他正置身在其中,唯一的出口,正被一个行径可疑、疑为疯癫的女子所把持!
慌乱的探看周围的环境,沈嘉言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嘎嘎作响的浴室门板上,心脏怦怦跳着,等待下一秒钟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的乔夜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吃惊地瞪大双眼,沈嘉言目瞪口呆地看着水忽然流向门口,不,并不是忽然,而是早有预谋般的,浴室的地面原本要比外面低下去几厘米,之前那任由沈嘉言如何用力也停不住的水龙头,仿佛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积蓄力量一般。
沈嘉言看着水龙头,那里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拧动开关,水龙头里面的水忽然喷了几下,水流更加大,沈嘉言分明看到那伴随着银白色水流喷薄而出的、分明是黑色的丝线一般的物体……
头发……
那些头发不慌不忙的、缠绵着,没在水面之下,之前垃圾桶内的头发也参与其中,汇成乌黑的一片。水面上,黑色的头发在浮动,一摇一摆,像有生命的水草。
那头发,好像在动……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在动……
沈嘉言脸色苍白着,盯着自己身下水面上的头发。
只见那团黑色逐渐抬高,白色渐渐露出,先是额头,然后眼睛,再来是鼻子……
那是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
沈嘉言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是了,那是姚美雪的脸!
可是姚美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
沈嘉言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目睹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露出半张脸的姚美雪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慢慢的向浴室门游去,游到门前的时候,那黑色的头颅往下一沉,再也不见了。沈嘉言知道她出去了。
他的手紧紧抓着浴缸的石壁,瑟瑟发抖。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一回不是响完即止,而是一声一声,沈嘉言知道,那是不断有新的简讯进入的声音。他不敢去接,他知道那是谁发来的,所以他不敢。
浴室里一片黑暗,只有手机荧幕不断闪着光。
沈嘉言听到门外乔夜雪的尖叫声,听到东西撞翻的声音,还有一切其他的、他无法分辨的诡异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在沈嘉言泡在水里感到浑身发冷的时候,外面一切响声忽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诡异事情一般,消失了。
沈嘉言听到浴室大门忽然喀嚓一声响,之前他怎么拧也拧不开的门锁,竟然如此轻易的转开了。
那样的简单,就像别人设了一个圈套……
吞了口口水,沈嘉言挪了挪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站得发麻。
他不想出去,可是警察的职责感促使他不得不出去。于是,他慢慢催动麻木的双腿前行,转开房门,吱呀一声响,房门应声而开。
门外,黑暗,且静悄悄。
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却不见乔夜雪的身影。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沈嘉言迟疑了一下,最终按下了手机。
荧幕上沙漏状的小图示转了几转之后,简讯打开,出现的房间赫然是卧室。
之所以知道那是卧室,因为照片正对的是一张床。没有人物,只有一张床。
仿佛被指引一般,沈嘉言没有做其他的寻找,直接拐进了乔夜雪的卧室。
然后,那里,他看到了照片上出现的那张床,以及床铺上方,吊在吊扇之上的乔夜雪的尸体。她的尸体一摇一晃,仿佛钟摆。
心里咯噔一声,沈嘉言往后一退,手中的手机再度响起,这次的荧幕上赫然是他惊愕晦然的脸孔。
什么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照片里的?
头皮一阵阵发麻,沈嘉言僵硬的转动脖子,向自己的左下方、刚才照片中的拍摄角度看去——
那里,赫然一只人手,纤细的、少了一截小指的女人的手,手掌之间,拿着一只手机。
喀嚓一声,又是一张照片,然后没过多久,沈嘉言的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音乐。
这一次,沈嘉言没有按下接收键。
看着那只自塑料袋之中伸出的人手,沈嘉言感觉身后阵阵发冷。
他认出了那个塑料袋,是乔夜雪出门时拎着的那个塑料袋。他忽然想起了第一张接收到的简讯,那个仰视角度的照片……
沈嘉言弯下身,僵硬的解开了那个塑料袋。
里面露出了一张人脸,双目圆睁,面目诡异扭曲的、姚美雪的脸。
袋子里面,是姚美雪的人头还有右手,那颗头头顶空空如也,照片中姚美雪的一头长发完全不见,想到那消失的头发,沈嘉言忽然想到了浴室里面那个垃圾桶……
沈嘉言吞了吞口水,将塑料袋里的姚美雪的头颅拿出来。
“你、你想让我知道的……就、就是这个吧?”
看着面前表情恐怖的死人头,沈嘉言浑身颤抖不已。
仿佛回应一般,袋子中姚美雪一直握紧手机不放的手忽然松开,手机落到地上,沈嘉言的身后。
不想再面对那可怕凄厉的女人头颅,沈嘉言忙转过身,一边往手上套着塑胶手套、一边弯腰去捡那可以作为证物的手机,匆忙中,他按下了手机上一个开关,之后他手机再度响起的时候,沈嘉言几乎跳起来。
“该死——”又是简讯,一看号码,竟然还是姚美雪的手机发来的,想到自己刚才按下的键,心想估计是当时自己错按下了什么的沈嘉言,再度按下了接收键。
照片打开,占据荧幕大部分的,是弯腰看手机的沈嘉言的脸,然后,上方一个小小的角落,是那被沈嘉言摆放在**的、姚美雪的头颅。
照片上那个瞬间的姚美雪,不是之前沈嘉言看到的那样狰狞。
直直看着荧幕,照片上,姚美雪正在微笑,对他微笑。
之后的事情,沈嘉言只是听说,负责该区域的邮差正好赶到,看到房门开着觉得有些不对,就进去了,然后看到了那一切,立即报了警,正好,还是之前报警的那名邮差。
算是被那名邮差救了两次,沈嘉言却一次也没见过那名邮差。脖子上的伤口恶化,他被要求住院治疗两个星期。
沈嘉言的手机和姚美雪的手机被送去警局的时候都不能用了,原本可以当作证据的照片也完全消失。
那些不可思议的相片能够当作证据么?沈嘉言也怀疑,他想起那些已经消失的照片中,有好几张正是记录乔夜雪死亡过程、他因为恐慌而没有查看的,那些照片上到底有什么,手机坏掉了,沈嘉言自此无从查之。
取而代之,重新被警方当作证物的,正是那名邮差当时送往杨承延家的包裹,那个寄信人写着“姚美雪”的包裹,充分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打开查看的时候,里面赫然是姚美雪的其他肢体!
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按照那名邮差的说法,那个包裹本不是正常管道的包裹,而是他在楼下被人托付的。
他在楼下碰到一名女子,问明他即将送出的信件中有杨家的信件,于是将自己的包裹托付给他。
那名女子的长相,对比核查之后仍然不能确认身份,事情于是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案件最终被定性为情杀。
丈夫有了情人想与妻子离婚,情人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手段绑架了他们的女儿,或许她杀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殊不知妻子有了准备在先,早早搬到了情人住所的对面,那正冲情人窗子的搬家原本不是巧合,然后,某一天……
情人杀了孩子,妻子又肢解了自己的情人,可怜的丈夫或许是事件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家伙。最早在情人家发现女儿尸体的丈夫不敢声张,也不敢询问失踪情人下落,害怕事情进一步扩大的直接后果就是:情人死亡多日也无人知道。
杨承延被送去了郊外的疗养所。
乔夜雪的死亡最终被认定是自杀,而勒死她的绳索材料被确定为姚美雪的头发,警方认为她是畏罪自杀。
只有沈嘉言不这么认为。
病好之后,他最后一次路过乔夜雪家门之下,抬头往上看,居高临下,他看到了窗边朦胧一个白色影子。
乔夜雪!那是乔夜雪!
面容模糊,可是他就是确定那人的身份。
世界上,有些事情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紧了紧衣领,沈嘉言快步离开了那里。当天晚上,他坐上了前往Q市的火车,那是个遥远偏僻的地方,居民善良淳朴,没有大案发生,或许不是警察发展的好地方,可是,对于现在的沈嘉言而言,那里却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