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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兵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刘坚强在一起喝啤酒时,我给她讲了我和米小阳恋爱的事。
刘坚强有点吃惊:“不会吧,米小阳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会和你恋爱?”说完这话,他可能觉得也有点不大合适,忙朝我嘿嘿地笑了笑:“当然,你也很好。”
我摇了摇头,对刘坚强说:“其实你也不了解我,我虽然不是坏人,但也好不到哪里。但从现在开始,我是决不会再让米小阳失望的,我会在部队好好干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一脸真诚:“你要去当兵了,至少得在部队呆两年,你就放心她吗?”
我朝他笑了笑,如果是宋高丽,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但米小阳那么单纯的女孩子,她决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的,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相信我们之间是纯洁的爱情,别说是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我相信她也会一直等着我的。笑容在我脸上**漾开来,我朝刘坚强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了解她,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那是一种信任。”
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也动了感情,坐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很真诚地说:“建军,你好好当兵去吧,咱们是铁哥们儿,你把她交给我吧,我会在这边好好照应她的,有什么事,你尽管给我说。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
我心头一热,忙举起了酒瓶:“兄弟,什么也别说了,喝酒!”
我和米小阳的爱情坎坷又很曲折,打个形象的比喻吧,就像我们红军老前辈们的长征一样,我们也有湘江之战,也有四渡赤水。我要是现在继续往下说,两天两夜都说不完了。我不想再说了,这毕竟是个军事题材的小说,儿女情长多了,兵味就少了。这和前些年那些很红的军事题材的影视剧一个道理,没当兵时很喜欢看这类影视剧,看一次激动一次,觉得他们拍得真好,当了兵就知道了那很假,就不喜欢看了。打仗都是男人们的事,很多部队里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哪里有那么多儿女情长啊。我们部队有许多军官、士官的爱人,就是相亲弄来的,见了几次面,然后就结婚了。哪里有那么多花前月下爱恨情长啊,扯淡呢,部队整天都在训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哪里有时间让你浪漫啊。我就听说,我们营长一年回家一次,刚和三四岁的儿子混熟,就得回部队了,下次回去了,小家伙又不认他了,说什么都不喊爸了,营长屁颠屁颠地追着讨好他,好不容易肯认了,肯喊爸了,又得走了。
当军人的老婆不是一件容易事啊。那些共和国的军嫂们,我永远都会对你们充满尊敬!
我以后会对米小阳很好的,决不会惹她生气,她要是生气了想打我,打我左脸,我会把右脸也伸给她。但我现在不想说我和米小阳的爱情了,还是说说我当兵以后的事吧。
一到新兵连我就懵了。
和所有的新兵一样,我穿着宽大的新军装,坐着驰向远方的火车上充满惶惑与兴奋,离家乡越来越远,我反而越来越兴奋,中学时的那些痛苦的日子在身后慢慢地消失了,一个崭新的未来正在等着我,就像书上说的,是张白纸,等着我去画最美的图画。我会成为一个好兵的。我唾沫飞溅地和周围的新兵交流着道听途说来的关于部队的各种事情。我们最为一致的看法是,吃苦是必然的,班长和老兵甚至会打你。我觉得这很刺激,我相信自己比别人更能经受这些考验。我在中学时就经常和别人打架,就是被班长、老兵打了,我也要咬牙忍受,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看着其他新兵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我反而在心里笑了。后来我才知道吃苦果然是必然的,但班长和老兵打人却未必。很多传说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刚开始的感觉还挺好,我们这批新兵刚到宿舍,比我们先到一天的新兵就过来帮着我们整理床铺,班长打来了洗脚水,炊事班送来热腾腾的面条。这一切都和我对部队的想象吻合,战友是爱护你的,班长是关心你的,这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但从第二天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像那么回事了。新兵上厕所时,要由班长带着,戴着帽子,整整齐齐地排好队,一起去。想去部队超市买点东西,也是这样。干什么都要向班长请假。我想去网吧给米小阳发个伊妹儿,告诉她,我已经平安到达部队。我给班长请假时,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在打量一个外星人一样。我有点奇怪,天啊,不会是他连什么是网吧都不知道吧?我只好给他解释说:“班长,就是有个大房间,里面有几十台电脑,可以上网的地方,我想去给我同学发封电子邮件。”
班长突然站了起来,冲着我们这些新兵大声吆喝道:“你们谁在家上过网?”
全班的新兵“唰”地把手都举了起来!
班长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乖乖,厉害啊。”
我还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绷起了脸,很严肃地说:“你们要记住,部队不准上网!今后谁也不能再提上网的事。你们以后如果有机会外出,也不能偷偷地上网,发现一个就处理一个!”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他:“班长,部队为什么不能上网?”
他很有耐心:“这是为了保密。”
我有点哭笑不得:“有没有搞错啊,我们都是新兵,知道什么秘密啊。人家特务知道的说不定比我们还多。”
班长不高兴了,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我们这个新兵连有多少人,我们部队在哪里,我们团长叫什么名字,这就是秘密。”
我还是有点不理解:“报纸上不是说我们要打信息化战争嘛,不让官兵上网,这信息化战争怎么打?”
班长有点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头,很蛮横地说:“你个新兵蛋子,怎么有那么多问题?部队说不让上网就是不让上网,你以后想都不要想!”
我只好闷闷地退到了一边,心里很难受。我真没想到,部队居然不让上网,理由居然是保密!连新兵连多少人都要保密,这秘密也未免太多了点吧。再说,人家的间谍卫星天天从你头上过,你部队在哪里,人家会不知道啊?谷歌地图都能干这事。这算哪门子秘密啊?就因为这个原因,一棍子打死,不让官兵上网,简直是与世隔绝了。部队的工作作风未免太简单了些。我不喜欢。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还要汇报思想。班长动不动就要把你叫出来,直截了当地上来就问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虽然他的笑容很亲切,态度也很和善,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件最痛苦的事,每个人的思想都应该是自由的,这是一块属于自己的最隐秘的地方。我不喜欢撒谎,每次班长让我汇报思想时,我都有一种被折磨的感觉,虽然坐得直直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内心里却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机械地说些“安心军营”之类无关痛痒的废话。
时间一长,我发现了更多自己不理解的地方。比如在训练时,我第一次听到班长骂我们怎么笨得像猪时,心里很不好受,怎么解放军还骂人?军姿训练时,班长有时会用脚踢踢我们新兵的腿窝,看看是不是在偷懒,我挨了一脚后,痛苦得泪水都快出来了,解放军怎么还踢人?
如果说这些我都可以忍受的话,让我最难过的是每天要用大量的时间来打扫卫生、叠被子。有时被子叠好了,班长过来看看,觉得你叠得不好,抓起抖开,让你重新趴在**,用腿压、用手挤,再哼哼哧哧地搞上半天。我觉得这和我想象中的军人生活完全是两码事。我觉得军人就要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承受自己所要承受的。我渴望的军营生活是天天进行军事训练,摸爬滚打,训练成像《第一滴血》里的兰博一样有着发达肌肉的士兵,而不是婆婆妈妈地打扫卫生、叠被子,那是女人干的活儿。
我们做梦也没想到,部队原来是这个样子!
更为离奇的是部队居然还养猪!
有天早上我们吃过饭,班长突然把我们几个新兵叫了过去,让我们帮炊事班把剩菜剩饭拉走喂猪去。我们那几个新兵兴奋地跑到了炊事班,我们都以为是做好人好事,送到老百姓那里去,终于可以出去透口气了。谁知养猪的地方还是在营区里,两个身上系着一块黑乎乎的白布的战士出来,指挥我们把那几桶剩菜剩饭拉进去。猪圈里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那些猪们挤在墙边,嗷嗷地叫着,饿得就像要把我们吃了一样。我愣愣地看着那两个战士很熟练地提起桶,舀着一瓢瓢剩菜剩饭喂着猪。我有点不安地问他们:“你们是专门在这里喂猪的?”那个大个子战士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不敢再问了,出来后,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到带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炊事班老兵跟前,低低地说:“班长,部队里还喂猪?”那个老兵态度很好,他嘿嘿地笑了:“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我刚当兵时也觉得蛮怪的。部队干啥的都有,不但有喂猪的,还有专门种菜的。”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哪里是在当兵,简直和农民伯伯一样嘛。我回头看了看那一排排猪圈,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后来我果然看到了部队种的菜地,大片大片的菜地整整齐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行行的。我还看到了那些从连队专门抽出来种菜的士兵,他们像个农民一样在菜地里浇水、施肥。他们很平静地干着这一切,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当兵的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锄头,这算是当兵的吗?如果换了让我干这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干的!
好在新兵连很快就过完了,没有把我分到养猪种菜那里,而是到了战斗班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