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谎的地点在市电视台的一个小演播厅，节目播放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的黄金档。
纪淼和江奕瑾到那里的时候，钱鑫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周倩也过来了，她黑着脸，全程都用带着冰渣子的眼神看着穆子瑜，似乎恨不得杀了她。
纪淼叹了口气，案子怎么就会那么复杂呢？
为了增加测谎的真实性，整个测谎测试进行全程的现场直播。
“让我们欢迎江州市知名测谎专家，钱鑫，钱教授。”主持人热完场后，开始向观众介绍钱鑫的身份，“他将对穆子瑜进行测谎测试。残忍杀害苏雅莉的到底是谁，答案即将揭晓……”
聚光灯打在钱鑫的身上，他靠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主持人，“抱歉，是全国。”
“……”
“国内优秀的测谎专家并不多，而我是其中之一！”钱鑫挑眉道。
“哈哈哈，钱教授真幽默，”主持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岔开话题，“下面，让我们欢迎子瑜。”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背景音乐变成了无比凄凉的二胡声，连带着室内温度也在降低。
主持人的笑容渐渐凝滞了。这Bgm是打算用来奔丧的吗？
轮椅轮子转动的嘎吱声传来，灯光打在穆子瑜苍白的脸上。她坐在轮椅里，左腿打着石膏，脖子戴着护颈套，眼睑和嘴角都有淤青，额头还缠着绷带，但粉嫩的唇角依旧艰难地上扬着，俨然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子。
在一旁围观的纪淼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几个小时没见，穆子瑜怎么就被人揍成这样了？苏雅莉的粉丝也太凶残了吧！
果然，直播上的弹幕不少都在谴责苏雅莉的粉丝是脑残粉，真相还没出来，就把人家小姑娘给打残了。
“子瑜，你这是……”主持人一脸懵逼，刚才在后台见到穆子瑜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上台就变残疾人了？
“不关雅莉姐姐的事，是那些粉丝不够理智。其实，我能理解她们，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穆子瑜倔强地仰着头，眨了眨含着水光的大眼睛，看起来煞是可怜，“今天，我是来证明我的清白的，我真的没有故意伤害雅莉姐姐，希望大家不要被真正的坏人给迷惑了，让雅莉姐姐含冤九泉……”
主持人：“……”
纪淼看向身后的江奕瑾，小声问道：“穆子瑜的伤是假的吧？”
“嗯。”
正在玩消消乐的方瑭抬起头看了穆子瑜一眼，幽幽开口道：“典型的表演型人格。”
【表演型人格障碍：以人格的过分感情化，以夸张言行吸引注意力及人格不成熟为主要特征。常以自我表演，过分的做作和夸张的行为引人注意，暗示性和依赖性特别强，自我放任，不为他人考虑，表现高度自我中心，这类人情绪外露，表情丰富，喜怒哀乐皆形于色，娇柔做作，易发脾气，喜欢别人同情和怜悯，情绪多变且易受暗示，极端情绪化，易激动。思维肤浅，不习惯于逻辑思维，言语举止和行为显得天真幼稚。】
“方瑭，你不是治疗师，不要随便给人下诊断。”江奕瑾提醒道。
方瑭划拉一下手机屏幕，瞬间消除了一大片的小动物，“所以，我猜错了，她不是表演型人格！”
“……”纪淼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于是扭头继续看向测谎现场。
钱鑫轻咳了一声，打断还在絮絮叨叨的主持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专业的测谎应该在较封闭的环境下进行，但很显然，这场测谎并不需要专业性，反而更需要娱乐性。
“那您开始吧。”
钱鑫的助手把已经调试好的测谎仪推了上来。那是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一名女助理给穆子瑜戴上了呼吸传感器和血压套，在她的眼角外侧贴上了电极片，最后在她的无名指上夹上电极。
这时，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谱，上面有好几条曲线，其中有一条曲线还活跃地变化着。
主持人立刻开始介绍道：“测谎仪主要是根据皮肤电阻、呼吸波和脉搏波等三项主要指标来判断被测者是否说谎……如果她说谎，这个指示灯就会变成红色……”为了向观众直观地展示测谎结果，他们把图谱投影到大屏幕上，并设计了一个直观反映测谎结果的指示灯。
“安静！”钱鑫冷冷地打断主持人，然后将视线落在穆子瑜的身上，“你不要紧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行了。”
“可以让警察姐姐站在我旁边吗？”穆子瑜看着台下的纪淼，用嫩嫩的声音问道，“我有点害怕。”
钱鑫拒绝道：“抱歉，不可以！”
“为什么？”穆子瑜扁扁嘴，“她也不可能帮我撒谎啊？”
“因为她旁边的男人不喜欢你。”
穆子瑜这才注意到纪淼旁边的江奕瑾，他长得比纪淼还好看，但是那双浅色的眼睛却有些令人心寒。他迎上她的目光，露出深邃的笑容。
穆子瑜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大叔，如果我太紧张了，是不是就会被判定说谎啊？”
大……叔？
“不会。我们会综合各种指标。”钱鑫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磁性。他语气一转，“还有，演技在测谎时并没有作用。”
穆子瑜立刻收敛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她在台下扫视了一眼，看到纪淼正在下面笑眯眯地看着她时，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嗯，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符合事实就回答是，不符合就回答不是，明白吗？”
“大叔，我看过书，知道测谎是怎么回事。”穆子瑜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点开始啊！”
钱鑫的嘴角抽了抽，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你叫穆子瑜？”
“是。”
“你是个演员？”
“是。”
“这是1？”钱鑫伸出两根手指，问道。
“不是。”
屏幕上的那几条线渐渐稳定在一个固定的移动区间——测谎的基线已经基本确定了。
“你是江州本地人？”
“是。”呼吸和脉搏的曲线都明显地变动了起来，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
她说谎了。
穆子瑜背对着指示灯，所以并不能看到结果，她依旧得意地笑着。
钱鑫有些意外，这样的无关问题穆子瑜为什么要说谎呢？但他没多想，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担心我问你很多问题吗？”
“不是。”图谱渐渐恢复了正常。
“是你把道具瓶里的硝酸倒在苏雅丽的脸上吗？”
“……是。”反应有些迟疑。
这时，所有曲线都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动，但起伏都不大。
“6月8号晚上你去过医院附近？”
“不是。”
“你跟苏雅丽的关系很好？”
“……是！”有犹豫，但语气很肯定。
屏幕上的曲线变动幅度突然剧烈增大，指示灯不停地闪烁着红光。
钱鑫得出结论，她们的关系并不好。
“你今年十七岁？”
“是。”
曲线渐渐平复到原来的位置。
“你会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吗？”
“是。”
“你讨厌苏雅莉？”
“……是！”呼吸的那条曲线有细微的变动。
“你知道是谁偷换的道具？”
“不是。”片刻的犹豫，但图谱正常。
“你去过医院看望苏雅莉？”
“不是。”
“你化学不好？”
“是。”
“你对苏雅莉的死很愧疚？”
穆子瑜撇撇嘴，“……是。”长长的迟疑。但是图谱上的曲线变化不大。
钱鑫了然，穆子瑜也不是什么坏孩子，嘴上说着讨厌苏雅莉，但实际上并不希望她死。
“你的嗅觉有问题？”
“不是！”
“你是个活泼的女孩？”
“是。”皮肤电的那条曲线突然跃起，红色的指示灯亮起。
这个问题又说谎了。
“那天你穿着红色裙子？”
“是。”
“你拿道具的时候，闻到了刺鼻性的气味？”
“……是。”接近20秒的迟疑。
钱鑫见穆子瑜穿着红色裙子，问道：“你喜欢红色？”
“是……不是，不是！”曲线变得有些凌乱，但红色的指示灯并没有亮起。
“你担心我问你问题吗？”
“不是。”
“你那时不知道道具瓶里装着硝酸？”
“是。”曲线略有起伏，但变动不大。
没有说谎。
“你讨厌周倩？”
“……是。”
“你知道苏雅莉有棵发财树？”
穆子瑜突然沉默了。
钱鑫皱眉。
“……我……”，30秒后，穆子瑜扁着嘴问道，“发财树是什么？”
“你碰过苏雅莉的盆景松吗？”
“不是。”反应非常迅速。图谱正常。
“你喜欢上网？”
“是。”
“苏雅莉死了，你没什么感觉？”
“……是！”线条的起伏突然变大，红色的指示灯再次闪烁起来。
“你不希望苏雅莉死？”
“……不是！”所有曲线再次大幅度地跃起，红色的指示灯继续闪烁。
“你知道磷化氢？”
“不是。”图谱恢复正常。
“苏雅莉伤害过你？”
“……是。”图谱正常。
钱鑫紧紧地盯住穆子瑜，问出最后一道题：“你是杀死苏雅莉的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