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宝最终仍是臣服在了钞能力之下。

他对未来仍是没有太多信心,可是这一大笔钱,先拿到手里还是觉的踏实。

于是,他把牙关一咬,决定豁出去了。

一个是生活没有出路,走到了绝境的落魄汉。

一个是工作遭遇瓶颈,正在生死对决关头的职场厮杀。

说起来,全都算是后退无路,那么,他们结成联盟,为了未来而拼出一条路,似乎也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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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心里一直很清楚,沈妍和之所以会答应回国,完全是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强大的责任感,在她心里,凡事都有衡量的标准:是她的责任,应该是她去做的,她不会推诿,而不属于是她的责任,她也不会凑过去多管闲事。

这些只是出自于一个人的个人修养而已,与感情无关。

因此,沈父从来不敢强迫沈妍和经常去医院看望妻子,哪怕连多余的话都不提一句,生怕沈妍和会不高兴。

沈父始终是小心翼翼着的。

他却并不知道,沈妍和其实经常去医院看望母亲,她会搬个小凳子坐在病床的边儿上,呆呆的看着那张瘦的脸部皮肤深深凹陷下去,她很难把**静静沉睡的女人,与记忆里那张永远愤怒、永远焦虑,永远在忧心未来的母亲重叠在一起,无论过去怎样,如今的她也只是这样子睡着。

沈妍和昧心自问,自己是放不下吗?

很快有个声音在回答她,并没有。

离开母亲,独自生活的岁月里,她开始去独自应付人生,去经历这样或是那样的事,去承担起这样或是那样的难,尤其是小嫣儿出生之后,沈妍和转换身份,开始从一个母亲的视角,重新去审视许多许多的往事,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突然就能在极细微的时间里,突然与母亲共情起来了。

也是从出现那份共情,能够带入到到了母亲的焦虑、辛苦以及不容易。

于是,就有了深夜的第一次探望。

迈出了第一步,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来的次数多了,情绪变的更加平和。

她起身,去打了一盆水,端着返回来时,开始帮母亲擦身子。

手掌下的身体,已经渐渐变的干瘪,像是没了水分,且正在腐烂的苹果。摸上去的时候,能够摸到骨头。医生说,她会这样子慢慢耗尽身体的生机,而后在某一天,于深眠之中从容离去。

这个过程,不可逆转,也几乎不会有奇迹发生。

从生理学上来判定,母亲是活着的。

但其实她现在,与死了没有区别。

这些事,沈妍和懂,沈父也懂,可这个毕竟是自己的家人,只要她还在呼吸,就没有人能真的狠心放弃。

沈妍和在心里边与沈母说了很多话,但嘴上又实在是讲不出更多更多。

她忙了好一阵,连母亲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内内外外的全换好了。一抬头,突然发现沈父站在门口,手里边拎着不少东西,正眼巴巴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沈妍和的心里边生出了一阵异样,但很快,她平静下来:“爸,你来啦?”

“你……你在照顾你妈妈吗?”沈父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但很快,被湿润彻底覆盖住了。

他的肩膀微微的佝偻着,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哭的像是无助的孩子。

“爸,我来照顾一下妈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您怎么哭了?”沈妍和叹了口气,过去把沈父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故意不去看他的脸。

沈妍和的语气,无比的轻松:“既然您来了,我就先回去吧。嫣儿幼儿园那边下午有家长会,老师说要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早晨出门的时候,嫣儿还特别嘱咐,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定不可以迟到。”

她在病房之内转了又转,用了好一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包包,其实手拎包一直就摆在那里,只是她心里有点乱,总是不自觉就恍惚了起来。

“小妍,自从你出国以后,你妈妈……一直很惦记你。”平时沈父是不敢提起来这些话的,因为在沈妍和这里,一切与沈母有关系的话全都是禁忌,她不愿意多问更不愿意多听,只要不提类似的话题,沈妍和永远是安静而平淡,仿佛所有的事全都与自己无关,那是置身于事外的态度。

沈父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化解他们母女之间矛盾。妻子已是这个样子,女儿又是万分排斥,沈父几乎都以为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点永远是难以化解开的一个死结,直到妻子去世,恩怨全消,这一辈的母女缘分便这样子终了。

万万没想到,对于这件事一贯是态度强硬的沈妍和,居然会突然主动的来到了医院,看着细心被照顾的妻子,沈父恍然,在之前有很多次,他来时,都感觉到有人来过病房,帮着妻子擦身体、梳头发,整理内务,原以为可能是护士们查房时顺手儿帮忙,现在回忆起来,应该也是沈妍和悄悄来过,做了这些。

沈父见沈妍和不说话,心里边又着急了许多。

他追上来:“小妍……”

沈妍和打断了他:“爸,我还有事,真的要走了。”

“你妈妈……”

沈妍和摇了摇头:“我还是觉的心里头难受。”

沈父还想要劝一劝,沈妍和已经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爸,顺其自然,咱们都不要强求,好吗?”

于是,一肚子的话,就生生的硬吞了回去,沈父强扯出一抹笑容来,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吧。”

沈妍和从医院内快步走出来时,脑子里仍是空白一片,但这样子的空白与以往的不太相同,更像是被无数纷繁杂乱的思绪给占据的满满当当,以至于她的头脑中一会是这个想法,一会是另一些,太快太乱,她只能任由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念头占据了主导思维,快走出了许久,才脚底下一个趔趄,蹲在了路边。

她抬手,缓缓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刻,世界竟好像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马路上穿行而过的车子,身边走过的行人,全都消失了似的。

“你还好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沈妍和的正上方响了起来。

她诧异抬眸,忘记了自己已是满脸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