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月(二)

珠帘之后的那道玄‘色’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却是迅速地消失了,安安静静的。

“天帝这样的出众的面容,若是仙子妖‘女’见着了,只怕是放在手心里宠着疼着都来不及。真羡慕帝上能有这样一张能轻轻松松‘激’起‘女’人保护‘欲’的脸。”

尧月轻笑着,退离了天帝身边的位置。

天帝夙笙脸‘色’一僵。

面嫩是悬在他心头,盘桓许久,郁结成逆鳞的病,治不好,偏偏知晓他底子的人都会拿着这张永恒不变的俊逸少年脸说事,明里暗里地刺他。

他是远古的上神,年龄一大把,还顶着一张娃娃脸。

可这也不是他的错。

空有一颗老爷们的心,偏偏长着正太的脸。

他横了一眼尧月,站起来,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身形却又一顿,折了回来,锐利地眸子狠狠盯着尧月。

这可是他的地盘,自己刚住进不久,情绪一‘激’动之下,居然就忘记了。

尧月绽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也不等他开口逐客,自己迅速退了出去。

经过太液池的时候,常年雾气缭绕的池中心,有一个芙蓉‘花’模样的小亭,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负手而立。

尧月停步,将袖中的请帖‘交’到‘侍’从的手里,“去,把请帖送到青丘帝君的手中。”

‘侍’从恭敬地接了,朝着湖心小亭快步走去。

很快,立在湖心小亭中的鸣‘玉’感觉到了‘侍’从的靠近,转过身来。

‘侍’从高举着请帖,‘侍’从的那张脸,就像是冻过了一样,常年看不见其他的表情。

尧月特意选了这个手下去送请帖,估计这个像是雪山生出来的‘侍’从说出的话,也会是硬邦邦的,像是大颗大颗的冰雹,砸在地上,哪怕他口中说的是极其恭敬的话。

鸣‘玉’顿了顿,目光忽然望向了尧月所站的位置。

远远地,隔着飘溢的仙气,尧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她对着这个青丘帝君没有好感,这个男人,有着让‘女’人都为之羞愧的妖冶面容。

这样的美,没有丝分毫吸引尧月的目光,她只觉得那种美刺痛她的眼,不是嫉妒,而是心底升起的不悦。

她总觉得他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幽深的紫‘色’重瞳深处,藏着常人难以发觉的掠夺‘欲’,在蠢蠢‘欲’动。

尧月只将这些感受都归结于不敢小视这只九尾赤狐强悍的战斗力,他一人或许不足畏惧,可是他身后的黑甲‘精’卫,却不容小觑。

一旦仙魔‘交’战,魔族,也就是言欢最大的对手,也就是这个青丘帝君。

尧月连敷衍都懒得做一下,反正也看不见,直接抬脚就走。

“请,狐君,‘抽’时间光临!”

眼前这个冰块脸说出的话来也是冰冷的,不见一丝圆融。

湖边上,那道白‘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岸边的柳树之中。

背影是说不出的骄傲。

想到刚才在天帝的殿中所看的那些情景,那个‘女’人穿着这世上最纯白的颜‘色’,可是说话行事动作间无一不透‘露’着妖气。

珠帘的缝隙之中,她雪白地近乎通透的脸上,那滴泪痣,鲜红‘欲’滴,红得像团火,烧着他的眸子,让他立刻转身离开了。

这个魔族妖‘女’居然连天帝都敢调戏,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小狐狸,也是一个行事诡异,胆子大的敢把天捅出个窟窿的。

跟魔君言欢小时候一点都不像。

心里头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鸣‘玉’心头突地一跳,自己跟魔君言欢为什么会相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小狐狸桓郎跟魔君言欢不相似?

地上本是跪着的那个冰块脸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请帖往鸣‘玉’的手中一塞,“谢狐君。”

老实人耍起诈来,这才让人防不胜防。

等鸣‘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冰块‘侍’从已经消失在了岸边的柳荫深处。

那张洒金的请帖,上面游龙走凤一般的字体,看着十分霸气,却又透出隐隐的幽香,像是冰天雪地里的白梅,幽香中浮动着几分清冷。

鸣‘玉’猜想,这个请帖会不会是那个斩月亲笔题写。

他将请帖往袖子一拢。

鸣‘玉’身后藏在暗处的黑甲‘精’卫不由得惊讶地互相对视一眼。

自家帝君这些年,一向是深居简出的,就连天帝的邀约,十次至少有八次都是推绝了,剩下的两次虽然别不过,总不好老是去驳天帝的面子,可到了最后,都是因为喝醉酒,睡过了头,忘记了或者是迟到了,干脆不去了。

所以这万年来,自家帝君几乎都是不理世事的。主动接了一个十分不客气的冰块脸送上的请帖,这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他们感动地想要流泪,莫不是都要归功于近日里青丘中突然出现的那个小狐狸团子?

小狐狸团子,让鸣‘玉’不再整日里泡在了酒坛子里面,终于开始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终于开始履行他已经荒废了将近万年的帝君义务。

高兴的同时却又真真是伤感……

此时黑甲影卫们中千恩万谢的小狐狸团子正在青丘的宫殿之中,翘着脚,一脚踩在美人榻上,瓜子壳噼里啪啦扔了一地。

“这可是帝君大人最爱的美人榻啊,平日里他都是亲自擦拭的,连我们这些‘侍’从都不能轻易触碰的,您居然一脚踩在了上面。回来要是让帝君瞧见了。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一把白胡子的六尾狐颤颤巍巍地指着桓郎说道。

桓郎哼了哼,昂着小下巴,干脆两只脚都踩了上去,又使劲地在上面转了转,我踩,我踩,我使劲踩。

美人榻上面立刻就留下了几团脚印。

噗……

白胡子六尾狐吐血了。

这,这是要被烧成灰,连渣渣都不不剩的下场啊。

这个小魔头是要闹哪样啊!

“还不快给我抓住他!”

眼看着小狐狸桓郎的魔爪又伸向了一套摆放在高处的青‘花’瓷白‘玉’杯盏,白胡子六尾狐顾不上吐血了,赶紧呼叫救兵。

还没有等那些六尾狐们围上来,桓郎已经抱起杯盏,高高跃起,快如闪电,一个又一个杯盏地砸向那些围上来的六尾狐。

“救,救杯子!”

白胡子又心痛地大喊。

场面瞬间‘混’‘乱’成了一团。

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

一处多宝格被一头救杯子的六尾狐砸出了一个‘洞’,轰隆隆,上面陈列的宝物,全部都哗啦啦地掉了下来,瓷器一件接着一件杂碎的声音,惊得白胡子眼皮子也跟着一跳一跳。

‘乱’了,‘乱’了,完了,全完了……

白胡子木然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宫殿,已经‘欲’哭无泪。

六尾狐们灰头土脸地一个个捧着抢救下来的青‘花’瓷白‘玉’杯盏,眼见着大总管的脸‘色’不好,赶紧地将杯子塞到了木‘鸡’状的白胡子手中,立刻闪狐。

白胡子总管觉得捧着满怀杯盏的自己就是一个茶几,上面盛满了杯具……

仰天长啸,一口老血喷出三尺高,手指颤抖地指向窝在房梁上,还在嗑瓜子的肇事者桓郎,“你,你,你……”

桓郎嘿嘿一笑,空濛山‘色’的清亮眸光微闪,“总管也想吃吗?”

白胡子总管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

这只小魔星,一笑就准没有好事!

桓郎小爪子一点,纵身一扑,一脚踩在了白胡子总管的额头上,顺手将刚才看戏的时候积累在手心里的东西全部都送给了白胡子总管。

“呜呜呜……”

白胡子总管嘴里塞了满满的瓜子壳,再也说不出话来。

桓郎跳跃落到了殿外的地上,看着被搅‘乱’地不像样子的宫殿,心里这才舒服一些。可惜了,如果不是被那个狐君鸣‘玉’封住了灵力,他真想喷出一口三昧真火,把这个青丘宫殿烧得干干净净的!

他恨这里,就像是他恨着九天一样。

这种恨,是与生俱来的。

桓郎撒开了‘肉’爪子,就往守卫松懈的‘门’口奔去,眼看着就要越过了‘门’槛,希望就在前方,一只手忽然将他捞了起来。

那股熟悉的香味绕进了鼻尖。

这个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桓郎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威吓声。

殊不知它此刻小小‘肉’呼呼的一团,被鸣‘玉’提着后颈,两只耳朵尖尖竖着,怎么看,都觉得这副龇牙咧嘴的样子都只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

只想让人伸手‘揉’两把他的‘肉’脸。

“放我回去!”

桓郎不甘心,虽然狐狸身的他手短脚短,可是这不妨碍他有一颗愤怒的心,幻想着一脚踢中这个坏狐君的脸。

那张脸最讨厌了!

哪里美了!

丑死了!

桓郎张牙舞爪的模样逗乐了鸣‘玉’。

小小的一个白‘毛’团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怨气。

“为什么要回去?这里才是狐族的根本。”

鸣‘玉’准备将小狐狸抱在怀里,可是刚靠近桓郎,手上就抓出了一道血痕。没有想到这个白‘毛’团子还居然隐藏了一手。

“我是魔族中人!临渊才是我的家!”

桓郎气喘吁吁地伸出手爪子,想要再给这个狐君来上一爪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失踪了近五天,却无一人来寻你?”

鸣‘玉’伸出手,在小狐狸的额头上一按,小狐狸顿时就失去了戾气,安安静静的垂着,一双山水分明的眸子瞪大了看着鸣‘玉’。

鸣‘玉’知道他想说什么,将桓郎抱在臂弯里,声音里含着清冷的笑意,“因为临渊之中已经有了一只小狐狸。你所谓的亲人,却连你是真是假都分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