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铮再一次翻阅起邱永胜的档案。
邱永胜三十四年短暂的人生显得有些乏善可陈。
他出生自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双是灯泡厂的双职工,九几年母亲下岗,在邱永胜小学门口开了个小卖部,专卖辣条干脆面自动铅笔修正液。直到邱永胜升入高中,父母决定去南方城市进一批女士服装,回来开个服装店。
也是因为这个,父母不在身边后的邱永胜变得无人管教,高中时他屡屡违反校规,高二时因为打架被学校劝退,之后也没再上学,赋闲在家,偶尔在家附近的烧烤店打工。
值得注意的是,邱永胜与曹晓彤是高中同学,他们俩高中早恋,没到法定婚龄便住在了一起。
2004年,邱永胜和曹晓彤的烧烤摊子在幸福小区路边开张。那年邱永胜和曹晓彤才十九岁,启动资金是曹晓彤家人出的,两人生意做得还不错,第三年就把路边摊变成了烧烤店。
两人结婚之后十余年,忙于生意,也没有要过小孩。
方铮将疑点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又去查邱永胜有没有违法,违章的记录。
很显然,邱永胜是有犯罪记录的,甚至他的违法记录不止一起。
2007年9月,因打架斗殴被拘15日;2013年12月,因醉驾被拘6个月。
看来邱永胜皮肤组织能被那么快地确定来源,也跟罪犯数据库里早有他的DNA数据有关。档案上看起来,虽然邱永胜说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令人唏嘘的是,邱永胜和曹晓彤有类似的家庭背景。两人都是幼年便父母离异,曹晓彤父母双双再婚,与曹晓彤鲜少联系,可能是为了弥补,所以当初曹晓彤与邱永胜出来开烧烤店时,她的父母各自拿出不少的钱来支持。邱永胜则是母亲早亡,父亲再娶,与邱永胜关系也并不亲近。
可以说,自从高中之后,两人便是相依为命。方铮开始有些理解,曹晓彤出轨,邱永胜家暴,他们俩的婚姻看起来一塌糊涂不可收拾,可两人却从没想过离开对方。
邱永胜和曹晓彤案子没有突破口,无论是从现场情况还是他们的社会关系,都复杂得让方铮头疼。按照以往的经历,他们俩的案子如果再没有新的线索,很可能一拖再拖,拖成悬案。
现在破案的唯一希望,就是邱永胜两口子的案子与于丽丽的案子有关联。
于丽丽的案子尚有可进一步侦查的余地,只要找出几件案子的关联处,将它们并案,那么凶手可露出的马脚便会越多,越利于破案。
“小方,别坐着了。”老胡的声音将沉浸在纠结世界中的方铮拉扯出来,他走过来拍了拍方铮的肩膀:“老坐办公室里破不了案子,跟我出勤,到外头走走。”
方铮抬起沉重的脑袋,她眉头拧着,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我怀疑我智商下降跟吃的药有关,怎么办啊叔,我想停药,可又怕睡不着。”她嘟囔着抱怨,把手里堆了一桌的案卷整理起来。
“傻点儿有什么不好,起来起来,跟我一块儿做社访问询去。”
方铮收拾收拾东西站了起来,跟在老胡屁股后面离开了市局。
***
作为一个记者,于丽丽的社会关系也并不简单。她电话里存了上千个号码,一个个找过去做问询也不现实,方铮跟着老胡去了楠方日报,想从她工作的地方开始了解受害者。
于丽丽同事很多,但几乎没有朋友。根据她单位领导和同事的描述来看,于丽丽几乎是把事业当成了她人生的全部。
“她也不是不爱跟人打交道,可她打交道的那些人,除了咱单位的同事,其余都是她用得着的。平时也没听她说过有什么爱好,连双休日都要来单位。”
“朋友……没听她说过她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她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在本地上的学,平时要是单位里有什么聚餐她都会来,但是也没有跟谁特别要好。”
“没男朋友吧……据说是单身。我们跟她关系也没那么要好,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她是主任,我们也不敢问她为啥不结婚。”
“她……怎么说呢,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可做事特别拼,比谁都拼,我们都说呢,要不是她还不到四十,去年杂志社主编她完全有资格竞岗。”
……
老胡是做问询的一把好手,他并没有学过什么心理学,单纯是经验丰富。他能从被问询人面部表情和小动作看出对方说的是否是真话,或者是不是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在楠方日报社内,他态度和表情都很和煦,倒是在他身边帮忙做记录的方铮,因为头昏脑涨,表情有点儿过于严肃,导致被问询人时不时要看她一眼,生怕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得不对。
老胡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在问过于丽丽三四个关系较近的同事之后,他暂停了问询,看着方铮:“你是不是不舒服?”
方铮狠狠挤了挤眼睛,她摆了摆手:“不是不舒服,是头脑不清楚。”她顿了一下,站起身往外掏手机:“稍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她离开楠方日报主编留给他们做问询用的小会议室,出门左转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翻出手机找出骆藏冬的电话。
电话接通,方铮的声线不自觉上扬:“骆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方铮。”
“你好方警官,有什么事么?”骆藏冬声音轻松,听上去仿佛带了一点笑意。
“是这样的,这几天我工作很忙,约好的复诊我可能不能去了。”方铮垂着头,一边说话一边用脚捻着地上的一张纸片。
“这样……那么,你的状况得到改善了吗?”
“嗯,睡眠情况是改善了,可是……”方铮欲言又止:“总的来说,还是很感谢你。”
电话那头骆藏冬声音略顿了顿:“方铮,我是你的医生,你可以对我说实话。”
方铮轻笑一声,她确实不该在心理医生面前说谎。于是她坦白:“好吧,其实是我不想再吃你开的药了。”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药剂对你无效?”
“有效的,对我的睡眠状况改善很大。可是我不能接受它的副作用。”方铮实话实说:“我感觉我的大脑像是被冻住了,白天反应有些迟钝,浑浑噩噩的,不太清醒。我不能接受自己这样的状态。”
“明白了,”骆藏冬声音和煦:“那这样你看行不行,咱们取消医院的复诊,等你有空时,你直接来我的工作室,我对你进行心理疏导,用这种方式缓解你的失眠状况。”
“这……”方铮明白骆藏冬的意思,事实上她的上一个心理医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她进行治疗的。她倒不反对让骆藏冬成为自己的心理医生,可是,五年前施医生的收费标准是一小时五百块,时过五年,骆藏冬这样更大牌的心理医生收费必定更高。
她不过是个拿死工资的穷警察,还想下个月换台电脑来着……
“其实是这样的,我对你的情况很感兴趣,我们就当互相帮助,你让我了解你的情况进行研究,我负责治好你的病,怎么样?”骆藏冬及时补充一句:“既然是互相帮助,那么肯定不会涉及金钱,考虑考虑吗?”
方铮肯定不会相信,骆藏冬会有这么巧正好想要研究她的心理。但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想法,方铮还是一口答应了他的提议。
她挂断了电话,没等把手机塞回到口袋,这小小的金属方块又在她手心震动了起来。
来电人是赵磐,方铮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师姐师姐!”电话那头的赵磐大惊小怪的声音立即响起:“邱永胜的脑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