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我没吃,不过不饿,等一会儿结束了我回家去吃。”方铮把话说死了,她没那个兴趣跟骆藏冬一块共进晚餐。
“那我一会儿点个外卖,”骆藏冬掏出手机,仿佛很识趣:“这里比较偏僻,周边没什么好吃的,现在点了外卖,起码得一个半小时后才能送到。差不多等你走了,我正好能吃饭。”
方铮笑笑,她指了指门外:“上回我就想问了,你阳台上种的是什么?感觉不太好养活。”
“是鹿根草,其实不太难养的。”骆藏冬点着外卖,没有抬头:“这种植物喜阴,原本养在室内的,最近我把它们挪到了向阳处,它们有点适应不良。”
方铮有点儿没明白:“既然是喜阴植物,干嘛要让它们晒那么多的太阳?”
“想试试看。”骆藏冬似乎点好了外卖,又朝方铮笑笑:“鹿根草又叫冬蔷薇,冬天会开白色的小花。我等不及让它们冬天开花了,所以想试试让它们多晒晒太阳,不知道会不会提前开花。”
方铮讶异:“万一它们不但没提前开花,反而被晒死了呢?”
骆藏冬不在意地耸耸肩:“那就晒死吧,反正我看不见它们开花了。”
方铮搞不懂骆藏冬的想法,现在九月下旬,好好养着它们,距离它们冬天开花也没剩两个月了,干嘛非得揠苗助长。不过她和骆藏冬不熟,这话她没打算问出口。
骆藏冬挑了一枚胶囊,机器嗡嗡响着,他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浓浓的咖啡香气中掺杂着榛果气息。方铮闻着这香味有一丝丝恍惚,她想起多年前,家里也常常有这样的香味飘起。
方鸣是做金融行业的,加班严重到与如今的方铮不遑多让。咖啡对于方鸣来说,是续命良药,并非天生喜爱,但没有咖啡她又觉得不踏实。榛果拿铁是她的最爱,她几乎每天一杯,却又纠结于喝多了要胖。
“你想来一杯吗?”骆藏冬注意到方铮盯着他的咖啡发怔,于是问道:“榛果味的。”
“嗯,可以吗。”方铮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她来骆藏冬的工作室时,他曾经问过自己要不要喝咖啡。大约是因为上次自己的拒绝,让骆藏冬认为自己是爱喝茶那一派的。
“当然可以,我以为你不喜欢。”骆藏冬又拿了一颗胶囊,如是说道。
方铮提了提嘴角:“我对咖啡爱不起来,但方鸣喜欢。”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忽然提起方鸣有点奇怪,于是解释道:“方鸣是我姐,她喜欢榛果拿铁。”
“那巧了,我也喜欢榛果拿铁。”骆藏冬坐在方铮对面,笑容和煦:“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已经去世了?”
“嗯,五年前失踪。”方铮这一次来,并不想提起姐姐。她这次来见骆藏冬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可惜了,我和她口味相符,说不定能聊得来。”骆藏冬扬了扬下巴,指向阳台的方向:“不会刚巧,你姐姐也喜欢养花吧?”
方铮听言,忽然想到什么,她嗤地一笑:“别说,她还真喜欢养花。只是她天生一副摧花辣手,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方鸣家里电脑的显示器后面,曾经放着小小一个仙人球,好像是她和周瑞有一次压马路时,看到路边有老太太摆摊卖花,于是挑了这个回家。
方铮还记得那个小仙人球的样子,花盆是嫩黄色的蛋壳形状,仙人球圆溜溜的,很是可爱。
方鸣对这个小可爱很照顾,闲了就把小蛋壳托在手心把玩,直至半年后的某一天,方鸣觉得她的小仙人球状态不对,轻轻用手指戳了下仙人球的刺,没想到那根刺噗地一下凹进了仙人球里……
原来,那颗仙人球早已经从里头烂得发软了。
骆藏冬听言,举起自己的手看了两眼:“你姐姐天生的摧花辣手,那我就是后天的辣手摧花。”
方铮笑意更深,她听出来骆藏冬在自嘲他把喜阴植物挪出去晒太阳的行为。
如若方铮将她对骆藏冬的怀疑按住不提,她对这个人倒是有了些好感。骆藏冬像是那种冬天里能让人暖洋洋心情舒畅的阳光,与他聊天时感觉十分惬意,他幽默知趣,聊天的内容总是自然而然地让你想要附和,与这种人结交,确实是人生幸事。
等她再想起自己今天来见骆藏冬的目的时,她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
骆藏冬的咨询费一个小时要五百块,这还是看在他和方铮有些交情的面子上给的友情价。五百块钱,她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闲聊上。
她低头斟酌,看着还剩下大半杯的咖啡,轻笑一声:“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咖啡。”
“说明你很自我,不会因为别人动摇自己的思想,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
“我还以为,自己能因为姐姐的原因,起码喜欢上榛果拿铁。”方铮再抬头时,眼里藏了些探究:“骆医生你呢?会不会因为某个特殊的人,改变自己的性格?”
骆藏冬眼睛望着面前的虚空,浅浅一笑:“当然会。”
“是吗?”
骆藏冬点点头:“我没有你这么坚强,坦白来说,我甚至是那种最容易被人影响的性格。”
方铮眨了眨眼:“确实有这种人的吧,就像是要好的闺蜜之间总是无意识地互相模仿之类的。”
骆藏冬笑容不变:“对,我就是这种人。”
方铮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们学心理的应该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你有那种特别容易影响你各种习惯的朋友?关系很好?”
骆藏冬深深看了方铮一眼,他的瞳仁颜色与谢安风几乎是两个极端,谢安风瞳仁颜色很浅,透亮得像是能印出光,加上睫毛长且重,看人时目光像是蒙着层薄雾,像个孩子;骆藏冬不同,他瞳仁颜色极深,幽幽地好似深潭,盯着你的时候,像是一眼能看进你的心里。
比如此时,方铮感觉骆藏冬已经发觉了她今天来的目的。
“不是朋友。”他说:“是爱人。”
方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爱人?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骆医生有没有结婚……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四岁,”骆藏冬笑起来,红唇白齿,笑得春风拂面:“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和老邱他们两口子是高中同学啊。”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桌子上,原先捧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动,手指敲在马克杯上,发出轻微声响:“不过还是条大龄单身狗,我的爱人不要我了……他离我而去了。”
“分手了?”
“是啊,他把我甩了。”骆藏冬苦笑着耸了耸肩:“所以说啊,人不能拥有太完美的初恋,如果你第一次深爱的人太好,那你们一旦分手,你可能再也找不到看得上的对象了。”
方铮忽然想起了自己前男友,那个男生的面目在她心里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再想起谢安风,方铮又有些想笑。
谢安风与她的前男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天知道她的择偶标准究竟是个什么鬼样。
“那邱永胜呢?”方铮问道:“高中毕业后,你出国读书,快十年之后才回国,中间隔了这么久,还能和高中同学联系起来……你和邱永胜关系很好吧,有没有受他什么影响?”
“老邱啊……”骆藏冬笑意减淡,他浅浅叹了口气:“跟他关系还不错,他是个挺直爽的人,和直爽的人打交道比较轻松。”
“可你不像是能和他聊得来的。”
邱永胜是个高中毕业后就开烧烤店的男人,读过的书恐怕还没骆藏冬写的论文字数多,他们俩能成为朋友,确实是有点奇怪的。
“其实我跟谁都挺聊得来的。”骆藏冬没接方铮的话茬:“再说,邱永胜毕竟是我的高中同学。”
方铮不再追着聊邱永胜了,她感觉骆藏冬在有意回避。
“你应该跟冯书阳更像是一类人。”方铮继续试探:“我昨天去调查牧桂兰,恰巧知道了一件事——十五年前,牧桂兰还没与前夫离婚时,她们一家住在冯书阳的隔壁。”
“是吗,那挺巧的。”骆藏冬仿佛并不惊讶,他只是淡淡接道:“桐城真小,六人定律在这里大约能缩减到四人。”
“你不否认自己和冯书阳是同类人这句话?”方铮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十五年前你们俩关系不怎么样。”
“冯书阳……”骆藏冬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杯:“我记得他成绩很好,会弹钢琴,家境也不错。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也会从医也说不定。”
“为什么?”
“他妈妈心脏不太好,他以前说过,想要当医生把妈妈的病治好。”骆藏冬说完这句话,沉默了片刻,没等方铮再接再厉继续试探,便主动转换了话题:
“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骆藏冬朝方铮眨了眨眼:“毕竟你是花了钱的。”
方铮失笑,心里又有点遗憾,但这个时候她没办法再提出更多的问题,这样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和怀疑,那样的话,以后她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我最近还行。”方铮从善如流,聊起了自己:“就是工作忙了点,今天准点下班,把办公室里同事们气了个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