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即将结束,年底,方铮拿了一笔对她来说算是意外来财的奖金。
她是个存不住钱的人,奖金一到手,她能想到的也只是找个时间带着谢安风把这些玩意儿花掉。然而这一次,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到她坐上了谢安风的副驾驶时,她已经改变了想法。
“话说,”她吃着芒果干,脑子里算着钱:“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有这个闲钱买沙发了。”
谢安风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擦掉她嘴边的糖霜。
方铮掏出手机,点开她与谢安风的微信历史记录,一直翻啊翻,翻到了最上面的一页,找到谢安风曾发给她的那个沙发的购买链接。
打开链接,方铮一边仔细看着商品信息,一边又自顾自皱起了眉:“啧,不行。家里没地方放。”
她所说的沙发,就是谢安风工作室里长久以来充当她的床的那一款,价格不菲,造型也有些奇特,后背不能贴墙,一个单人沙发要占好大片地方。方铮家是老房子,卧室不大明显放不下那个沙发,客厅装修老旧,沙发放在那里碍事又违和。
她扭头看了眼谢安风,安静了大约十几秒之后,突然开口:“咱们结婚吧。”
谢安风好悬稳住了方向盘,他镇定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就理顺了方铮的思维逻辑。
她发了奖金,这笔钱刚好能买一把让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沙发,然而家里却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摆放——所以她想换房子。
换房子这件事,周瑞已经劝了她不止一两年,可她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换,这一把崭新的沙发就是她终于愿意换房的契机。可现在她暂时住在谢安风家,撇开如今被方铮占据了的工作室,谢安风家也是典型的单身公寓装修风格。
不如趁这个机会,方铮把老房子卖了,再让谢安风补上另一半,两人买一套更合适的公寓。
要有通透的大窗户,让阳光铺满客厅的地板;要有安静的房间作为谢安风的工作室,一关上门,他可以在那里创在他的小世界;要有温暖的角落摆放她的游戏机,让他们可以在难得的闲暇时光里共同消磨……
当然,也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摆放她心爱的,像一个蛋壳一样给她提供了足够安全感的大沙发。
可合伙买房子这种事情,应该是有个大前提的,那就是他们得结婚。
方铮一直盯着谢安风,脑子里盘算着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被她盯着的,正貌似认真开车的男人却始终没有说话。车里安静了下来,方铮一口一口嚼着芒果干,一小袋吃完,她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复。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算是求婚吗?
又一想,和谢安风结婚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男人高大英俊,智商拔群,好脾气又会做饭,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有一点对人情世故不太通透,不过这一点上他贯彻了“勤能补拙”方针,用长久的学习和观察弥补了先天的遗憾。
更棒的是,这个好男人看上去感情史干干净净,唯一喜欢的人就是她。
方铮想着想着,一没忍住乐了出来,她在心里双手合十,虔诚感恩父母姐姐,八成是他们在天之灵一直保佑着她,把谢安风送到了她身边。
只是……他为什么不出声?
方铮渐渐有点慌了,就像她突然要硬塞给谢安风一个女朋友一样,她刚刚又要硬塞了一个老婆给他。谢安风会不会觉得反感?或者,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要跟自己结婚的打算?
尴尬了!
方铮有点低落,她想着,要不就别勉强人家了。是开玩笑把刚才的话混过去,还是直接开口说自己并不勉强他?
但……方铮又有点舍不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停了下来。方铮看了眼窗外,随口问道:“这是哪里?”
“今天我们不在家里吃饭,”谢安风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替方铮开门:“先办点事,一会儿得吃得隆重一点。”
方铮顿悟,心情豁然开朗,她跳下车给了谢安风一个巨大的拥抱:“你同意了?”
谢安风抿唇轻笑,眼里泛着光。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拒绝我。”仿佛禁制被打开,方铮话痨本质又占领了高地:“我就这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我刚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我这个想法挺靠谱的,关键在于你。你要是不想跟我结婚,我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办法的,你再想想。”谢安风握着方铮的手。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押着你去民政局吧。”
两个人手牵手,像幼稚的小孩一样晃着胳膊往前走。谢安风声音不大,他稍稍侧了侧身,对方铮说:“你可以向我求助。”
“嗯?”
“你就跟我说,‘我要结婚,你想想办法帮帮我’。你知道的,我没办法拒绝你的求助。”谢安风说着,带着方铮踏进了他的目的地——一家珠宝店。
***
第二天上班,方铮只恨自己头发太短。
她耳鬓边那一点点碎发,就那么一上午,恨不得被自己给捋秃了。左手戴着的那枚戒指,虽然钻小,可足够闪,她显摆似的流窜于办公室各个桌前,每摸一次头发,都有人问她:哟,戒指呀,这是要结婚啦?
嘚瑟了一上午,总算是让她嘚瑟够了,可消息流传有时间差,到了下午,不少熟人开始来她们办公室串门子,一进来先观察领丨导在不在,确认领丨导不在,便往方铮办公桌那儿扑。
到了临下班的时候,连陈局都听说了方铮要结婚的事情,特地派了周姐过来问方铮结婚的打算,还带着表格过来,让方铮填写家属信息。
方铮这才开始后悔,自己上午就不该这么嘚瑟。
“还没领证呢!这会儿填什么填!”一下班,方铮就挣扎着逃离单位,身后周姐还紧跟了几步追问她要不要等明年参加单位集体婚礼,方铮干脆小跑起来,装没听见。
不过她这天下班后也确实有事,谢安风与她约好,这晚他带她去见一眼谢老师,就是谢安风的母亲。
自打他们俩谈恋爱以来,方铮就从来没从谢安风口中听到过谢老师的近况。一来是方铮确实太忙,前段时间为了811的案子恨不得就住在单位,二来方铮也有所察觉,似乎谢安风并不太想要提及他妈妈。
在方铮的印象里,谢老师是特别体面的女性,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儿子,她的要求都特别严格,那种严格,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这种令人畏惧的形象直至今日,都在方铮脑海中无法抹去,以至于到了“见未来婆婆”这一步时,方铮紧张得要命。
她本想从谢安风那里找一点安慰,可经过方铮的观察,她发现谢安风有可能比她还紧张。
方铮有点儿懵。
谢安风这个人,比较不太能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和想法,方铮知道,如果想让他解答自己的疑惑,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问他。
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方铮开口了。
“你很紧张?”
谢安风抿了抿唇,他的左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轻轻握成了拳。
“我已经有七年没有和她见过面了。”
方铮眨了一下眼,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如果我想真正独立……以我母亲那样的性格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她交恶不再接触。但凡有任何一点联系的可能,她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尽一切办法地,来控制我。”
方铮明白了。虽然她与谢老师交往不深,但记忆中的她气场也确实是恐怖的,谢安风作为一个成熟的个体,会受不了这样的控制也是理所当然。
“或许你会认为我太不近人情,毕竟她是我的母亲。但,”谢安风说着,看了方铮一眼:“请相信我,这样的相处方式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对她,对我,都好。”
方铮一勾唇角:“你是专业的,我自然相信你。不过,既然不联系了,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去见谢老师?”
谢安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我以为,你或许会想见。”
方铮讶异地张了张嘴:“为什么?”
“传统意义上说,得到双方父母祝福的婚姻才会让人安心。你的父母不在了,我的父亲在哪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他,目前唯一能见到的‘家长’就是……”
方铮笑出了声,谢安风见她笑出来,表情略有一丝不安,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方铮忍不住伸手去捏谢安风,捏了一下,又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