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谈(下)

昊天,就是他出发来南疆之前长老和他讲过的,先皇的侍卫兵长———那个所有到南疆取剑的人之中,唯一最终活着回去的人。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铭铁的父亲,那个曾经的侍卫兵长在回来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在死之前都是一个傻子。

原来,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曾经毁了铭铁的父亲。

凌星忽然明白了铭铁为什么方才会如此地失落,也明白了这一次的南疆之行,对于他的特殊意义。

凌星看到铭铁说出他父亲的名字后迅速地黯淡下去的眼光。他忽然想伸手去拍拍铭铁的肩膀,但是手伸到一半,却还是放下了。他想安慰几句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铭铁叹了一口气,说:“我是出生在武人世家的孩子,从小,我就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学习武艺。父亲,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战神。每次他带着我做战斗练习,直到我累得瘫倒在的地的时候,他总会轻轻地将我抱起来,直视着我的眼睛问我:‘我们是守护者,要保护精灵族的人民,你可以么?’那个时候我总是回答:‘父亲,你可以,那么我一定可以!’”

凌星听得有些心酸,涩涩地开口:“铭铁……不说这个了。”

可是铭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上,带着一丝微笑继续说着:“我还记得父亲抱我的时候,他的那张脸,那个时候他俯下身来,离我很近,一些头发从头顶上滑落下来散在他的眼睛前面,我看着父亲嘴角坚挺浓密的胡须,长而凌乱的头发,以及藏在头发后面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那张脸,父亲的脸,一直给我希望给我信仰。”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有些梗咽:“那时我很小,不能和父亲去打仗,可是我从小就想好了,我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长大之后和他一起去战斗,一起守护精灵族的大家。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等不到那么一天了。”

凌星听他这么一说,问道;“你父亲……的经过,你了解过吗?”

铭铁摇了摇头:“他忽然接到国王的命令说要去火之祭坛,那一天我看着他穿好盔甲和我道别,我不知道他那一次离开,竟然会是最后一次清醒着和我说话。后来他被护送他过去的士兵们带回来,那个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那些士兵说,我父亲带着几个人走下那个祭坛去取剑,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而且,我的父亲,从此变得疯癫呆傻。到他死之前,都是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凌星喃喃问了一句,像是在问铭铁,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城的许多人都在传说祭坛里封印着的剑是一把如何可怕的剑,有着如何坚不可摧的守护的力量,或者如何无法抵抗的诅咒,以至于,百战百胜的侍卫兵长昊天也输给了它。可是我不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父亲不会输!他是那么强,他说过他是我们的守护者,他怎么会输!”铭铁越说着,语气越变得急促。

凌星叹了一口气,说:“铭铁,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这一次,就当是为你父亲报仇吧。”

铭铁看了看凌星,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点光芒,却又迅速地黯淡下去了,“少将,你一定要那个取那把剑吗?我们不能想其他办法吗?”

凌星思考了一下,之后肯定地回答:“我是一定要去取的,目前王城被围,炽风又不知所踪。那一把‘无尘’,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铭铁听了他的话,神情突然变得复杂,他突然有些突兀地问:“少将。如……如果去取那一把剑,一定会死,你还会去么?”

凌星顿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最后凌星终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铭铁,你先回王城吧,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那些,之前我不知道你父亲的事,我才叫你一起来的,虽然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你陪我走进封印剑的地方。但是现在我想,不如你先回去把炽风的情况报告给苍辽,火之祭坛那边,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不!”方才一直神情黯然的铭铁忽然神情一凛,斩钉截铁地回答。

在凌星的惊愕中,他带着一丝平时被凌星开玩笑时那种涨红了脸的表情,说道:“我方才说那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多一些关于那把剑的事,如果你坚持要去,我是一定会陪你去的。就像我常说的一样,真正的战士当视死如归,绝不退缩。”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那句话,也是我父亲教给我的。”

凌星看着他对面那个眼神恢复了晶亮的少年,许久,他说:“好!铭铁,我的父母也是为了对抗魔族而死,他们未完成的事情,就让我们来替他们完成。”

夜渐渐深了,篝火渐渐在熄灭,可是两个少年心里的火焰,却在升腾。

身体靠在树干上,凌星已经带着深深的决意沉沉睡去了。而他旁边的铭铁,去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那个沉睡中的少将。

沉睡中的凌星,眉头是完全舒缓的,脸上有一些平时没有的天真,只是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刚刚残留下来的坚定的表情。

少将,原谅我没有告诉你全部的实情。但是我相信你,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次。

父亲,我相信他,能够面对那个选择。

我相信他,能成为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