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黄小烨正准备陪妈妈去医院化疗，半路上撞上了黄立民。

黄立民吓了一跳，佝偻着腰，背着一个沉重的箱子，一见到她们，下意识地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黄小烨瞄了一眼，叹口气道：“爸，别藏了，你这外卖平台的衣服明晃晃的，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立民尴尬地笑笑：“也是噢，老糊涂了。”

黄小烨看着他一脸的不自在，说道：“这年头送外卖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你别逞强，别一直接单，每天跑几单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黄立民却说：“那也不行的，债还是要还的。”

黄小烨说：“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量力而行吧。”

徐秀娣在旁边轻轻说道：“你要是早点……哎……算了……”

黄立民点点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你们娘俩的。”

黄小烨说：“你们也别在这儿说没用的丧气话了，送外卖超时是要扣钱的，快去吧。”

黄立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拉住了黄小烨的手说：“我有个老同学说在网上看到了你的事，说想找你去帮忙装修，我回头把电话发给你，你们自己联系行吗？”

黄小烨有些意外，嘴里说道：“当然可以。”

等黄立民走远了，黄小烨才回头问徐秀娣：“他老同学是什么情况？”

徐秀娣说：“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你爸的老同学，应该还是有点儿立身的，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

“行。”

黄小烨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一门心思催冯姜快些把设计图出了，冯姜天天苦不堪言，说自己是合伙人的身，打工人的命。

黄小烨没好气地说：“有本事你就找个人帮你画设计图，我看你有没有钱给别人开工资。”

冯姜龇牙咧嘴地说：“万一我找到一个免费劳动力呢？”

“这世上还能有这么傻的人？”

冯姜贱兮兮地说：“那谁知道呢。”

黄小烨没空跟他贫，之前黄立民说的老同学说想和她今天见面聊，黄小烨看冯姜没空，就决定自己先去会一会。

那老同学姓闵，倒不是一个特别常见的姓氏，约在一个没怎么听过名字的咖啡馆里，黄小烨搜着地图赶过去，发现是一个建在巨鹿路老居民区里的咖啡馆。

这一带的居民区很多都是保护建筑，也有一些是零零散散的石库门弄堂房子，虽然老，却很难拆迁，往往一栋房子住了好多户居民，和黄小烨家的情况差不多。

这种独具上海风格的老洋房现在很受年轻一代的欢迎，装修成各种新潮网红餐饮或者潮牌店都会有一种复古与时尚对冲的别样美感，这样的店只要稍加推广，很容易在抖音或者小红书上掀起一阵热潮。

这家咖啡馆显然也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咖啡馆的装修显然是过时了，各种透明秋千椅和火烈鸟的灯光装饰，还有墙上挂着的游泳圈和冲浪板，想必应该也曾经火爆一时。

黄小烨推门走了进去，就看到咖啡馆里空无一人，连服务员都没有看见，黄小烨喊了一声“你好？”

这时候才有一个头带草帽的老克勒从柜台站了起来，他还穿一身花衬衫和沙滩裤，倒是和这个热带风情的装修十分契合。

黄小烨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一个闵先生的预约？他说他已经到了的。”她环顾四周，注意到角落一个阁楼楼梯，问道：“是不是在上面？”

老克勒露出一个健康的微笑，直接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说道：“闵先生确实已经到了，那就是我，你叫我老闵就行了。”

黄小烨愣了一下。

老闵又说：“对，这是我的咖啡馆，但是最近生意很差，已经接近停业了。”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墙壁上一个火烈鸟的荧光灯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也瞬间黯淡了下来。

老闵笑着问道：“要切杯咖啡伐？”

在老闵孜孜不倦接近于单口相声的讲述中，黄小烨知道了他的两个儿子全都学业有成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大学老师，但是他们都太懂事了总是给他们钱却又不需要他们带孙子孙女，所以老闵和老婆百无聊赖在环球旅行以后决定开一家咖啡馆找点事做，于是把自己家的一楼装修成了咖啡馆营业了，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咖啡知识，装修也跟风，在刚开业的时候通过各种促销曾经一度生意不错，但因为没有回头客，很快就萧条了。

黄小烨听着听着，就把原本已经要放到嘴边的咖啡杯放了下来。

老闵说：“本来我们是住在楼上的，但是之前不是老房子着火的事挺多的嘛，个么我大儿子就想让我们住到他家去，我想着空也是空着，要么就把这两层都改造一下，搞成那种格调好一点儿的咖啡馆咯，不然我老婆这里的门都不想进的，跟我说开这种没人气的咖啡馆退招势（丢人），都不好意思跟小姐妹讲的。”

黄小烨抬头看了一下，这老房子面积并不小，一层至少有个五十来平米，上下两层的话，得有个一百平了，老房改造本来就是个不小的工程，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得重新加固，黄小烨走到了咖啡馆外面，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这房子应该原本是一大个洋楼，中间是后来砌的墙隔开的，所以他们这房子并不算是独栋，而是和隔壁公用同一个墙壁，如果房子要大动，势必会影响隔壁邻居。

黄小烨和老闵大致又聊了一些细节，还是不敢贸然接下，就告诉他说：“我下次让我们设计师过来看一下，如果他觉得可以做我们才能接。”

老闵有些无奈地说：“要是为难就算了，我们之前也问了挺多家装修公司了，一看到是我们这种房子要么就说有点难要加钱，要么就说让我们找建筑师，我们确实预算不太足，毕竟我也不想乱花儿子的钱……”

黄小烨说：“你别这样说，我也没有说不接，我现在也是困难时期，当然是能多接就多接。”

老闵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和你爸一样良心好，你爸爸也是，想当年要不是他当老好人，受了那个无妄之灾，现在也不会过这种日子。”

“什么无妄之灾？”黄小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