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沈烈仍然清晰地记得与任重山见面的那天的情景。

那天下午,沈烈一行3人从省城赶到北港。当时北港正下着大雨,沈烈等人没有任何停顿,下车后就直接进入市消防支队会议室。

会上,张副处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此行的目的,以及参加“8.25”火灾事故调查复核的工作人员情况。

听到沈烈的名字的时候,任重山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看了沈烈几眼。看样子,任溱也向任重山介绍过沈烈的情况。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直接进入主题。

张副处长和高工仔细看了支队的“8.25”火灾调查报告后,都认为任重山等人工作做得很扎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只有沈烈看了调查报告后,一直沉默不语。

张副处长问道:“小沈,你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这个……”沈烈想起了处长临走时交待的话,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尽管大胆说。”任重山似乎看出了沈烈的心思,“小沈,不要迷信什么‘专家’,什么‘神探’,这些都是虚的。我们都是普通人,是人就会有犯错误的时候。所以如果你发现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大胆地说出来。这正是我们组织这次‘8.25’火灾事故调查复核的意义所在。”

有了任重山的鼓励后,沈烈鼓起勇气说:“这份调查报告内容详实,证据充分,看得出来,任高工等人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

任重山笑笑:“客套话就不用说了,直接说问题。”

沈烈想了想说:“但是,我在这份火灾调查报告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疑点。”

任重山来了兴趣:“什么疑点?”

沈烈小心翼翼地说:“现场的种种证据表明,确实很可能是煤气管道老化后发生泄漏,遇到火源后引起的爆炸着火。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在相同环境、相同条件下做过实验,反复印证过这个推论。”

任重山摇了摇头:“这个倒真没有。”

看到沈烈质疑任重山的调查结论,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楚南终于忍不住了:“沈烈,你也看了调查报告了。法医对四名死亡人员进行尸检时发现四人皮肤、粘膜均呈樱红色,尸斑也呈樱红色,这是明显煤气中毒的症状。经过我们的反复勘查,‘8.25’火灾事故现场并没有找到其他的可燃物和引火源。只可能是煤气泄漏遇到火源爆炸着火,相关的证据我们都已经找到了,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做实验吗?”

沈烈看了看任重山说:“我觉得有必要。现场没有发现,并不代表不存在其它的可燃物和引火源。大家都知道,一场火灾后,现场往往只剩下熏得漆黑的墙壁、烧焦的残骸,加上救火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对现场造成破坏,导致我们接手时火灾现场的证据灭失严重,所以不能保证有的证据没有被我们发现。”

任重山点点头:“不错,小沈说得非常对,这个确实是我疏忽了!楚南,就按小沈刚才说的,我们马上在相同环境、相同条件下重新做一遍实验!”

赵楚南点点头,有些不满地看着沈烈。在他看来,沈烈的这个要求纯属多此一举。

会后,沈烈找到任重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任高工,您别往心里去!我刚才并不是有意要去冒犯您!”

“哪的话?”任重山笑了笑,“你刚才说得很对!我们搞火灾调查的,就应该有这种科学严谨的态度!等这件事忙完了,有空到家里坐坐!”

沈烈知道任重山能这么说,其实是对他的一种莫大的肯定。

其实,以前沈烈也多次跟任溱提出来想去见见任重山,但是任溱一直说时机还不成熟。因为任重山眼光甚高,她担心沈烈刚参加工作不久,工作上还没有干出来什么成绩,入不了任重山的法眼。所以,想等到沈烈工作上有了成绩以后,再带他去见任重山。

可是想到,第一次见面,任重山就主动提出来让沈烈去家里坐坐,这几乎可以说是变相地认可了他。

沈烈不由得心花怒放,立即给任溱打了电话,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任溱也有些意外:“本来有些担心你过不了老头儿这一关呢,这下好了,障碍扫除了!”

沈烈得意地笑了:“那是,谁叫我这么优秀呢?”

任溱被逗乐了:“看把你美的!”

沈烈相信,任重山能对他另眼相看,跟他这次火灾事故调查复核中的表现不无关系,所以他决心好好表现一下,争取在老头儿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模拟实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找到一个跟当时火灾现场几乎一模一样的环境,然后再还原当时现场情景,在相同条件下进行模拟试验。所有的数据都必须做到精准无误,一旦稍有差池,都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这个工作自然就落到了赵楚南和沈烈头上。

赵楚南一见了沈烈就吐苦水:“沈烈,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傅的大名,那可是‘火场神探’啊,从来就没有出过差错,你居然连他都信不过?而且你们处长、高工都没有提意见,你一个新人较这个劲干啥 ?”

沈烈笑笑:“我这不是确保万无一失吗?而且你师傅不也说了吗?发现了问题,一定要大胆地说出来!”

赵楚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师傅那是谦虚,连这你都听出来?他心里肯定会想,沈烈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沈烈白了赵楚南一眼:“你师傅才没你想得这么心胸狭窄呢?告诉你,你师傅私下里还表扬了我,让我有空去家里坐坐呢。”

“什么?”赵楚南不相信地看着沈烈,忽然拍了拍脑袋说,“明白了!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沈烈奇怪地问。

赵楚南脸上是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沈烈,你就别跟我装了。我师傅是全省闻名的‘火场神探’,放眼整个总队,不管是与他同辈的,还是年轻一辈的火查员,别说超越他了,就连有勇气当面挑战他权威的人都没有。你是有且仅有的一个,而且又刚好是他未来的女婿。所以他不但没有生气,而且很高兴。沈烈,不管是论才学,还是论心计,我确实是不如你啊。怪不得我师傅和任溱都会看上你。”

沈烈苦笑说:“你说的这都是哪跟哪嘛?”

赵楚南不依不饶地说:“沈烈,我看你今天的表现肯定不是偶然的。跟我说实话,为了这一天,你一定蓄谋已久了吧。”

沈烈板着脸说:“赵楚南,你胡说什么?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可就翻脸了啊。”

“行,不说了不说了。”赵楚南一见沈烈真生气了,连忙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赵楚南嘴里说“开个玩笑”,心里想的却是,他一定是说到沈烈的痛处了,所以沈烈才会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