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讼堂武斗(二)
古代的衙役与二十一世纪的警察几乎算是两种职业,他们不是政府的官员,没有薪水,属于为朝廷服役的临时工,共分皂、快、壮三个部分,又称三班衙役。在古代衙役属于贱民的一种,同娼妓同列,明代甚至规定衙役本人包括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亦不能做官,几乎被看作罪犯的预备役。
因为属于服役性质,衙役基本来源于本地,所以葫县衙役的家人都长期在葫县居住,对于地头蛇齐木而言,查明他们家之所在可谓是轻而易举,甚至他早已查知衙役们的家庭情况,这对想一手遮天的齐木来说并非不可能。
人人都认为齐木像老虎一样凶残的,因为他曾经火并自己的老大,杀死过无数企图跟他抢地盘之人,更为了一己私利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但最让人恐惧的不是他的凶残而是阴毒。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齐木在火并自己老大后,手段越来越歹毒了,表面装出温文尔雅,用关怀的语言说出恶毒的威胁,就像毒蛇吐出毒液一样。
衙役们在葫县办过许多案子,对于齐木的恶毒更是深有体会,几乎没有什么能拦住齐木,即便是朝廷命妇的身份也不能阻却他的迫害,
无论是如何凶悍的男子都有柔软的一面,这往往就是家人,一旦妻子父母被人所制,就像勇士被人攥住下身,再凶悍也只有软倒在地。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在齐木的环视之下,在葫县想与他作对,需要能放任家人性命于不顾。
威胁目标的家人,迫害目标的亲属,看着受害者因为担心自己的妻儿老小而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在恐惧中崩溃。
即便王晨这段时间在衙役中间声誉不错,即便他说的话也条条在理,但家室的衙役就是不敢上前,而没有家室的见同僚都不敢动作,也沉默不动,再加上白米这些孟县丞的心腹,就出现滑稽的一幕:几十个衙役拿着棍棒将齐木围在中间却不敢动弹,齐木只有四个人却在众目睽睽下殴打王晨、林贵。
衙役们也只是看着……
丁茂才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一段时间身上臭毛病也不少,与林贵走的很近,又搭上了王典吏,本来是怀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思,但是这些日子与王晨相处,带着大批民壮抓捕地痞流氓,感到权力欲大大满足之余,也生出了点为国为民的豪气来。
今日齐木大打出手,丁茂才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知道齐木势大,却未想到敢在这公堂之上就大大出手,衙役们人数虽多却袖手旁观。
按照丁茂才的出世原作,他现在应该也做个看客,但是他就是扔不下手中的棍子,心中有一股奇异力量支撑着他。
田大有见白米等人根本靠不住,而且即使自己手没受伤,也不是齐木等人的对手,见老丁被人抱住,上去一脚就将同僚踹开,怒骂道:“自己怂包,还不允许别人出手,滚!”
那名衙役被一脚踹开,脸上满是委屈,道:“我怂,可我家里人都在县里,我勇敢了,我老父老母怎么办?”
丁茂才闻言一叹,大喝一声抄起水火棍就像齐木砸去。
这水火棍上圆下扁,齐木正在得意,没能躲开,被砸破了额头。
使劲睁开被血迷住的眼睛,齐木怒视面前的这名衙役,只见这名衙役双眼圆睁,脸上青筋暴起,再次持棍上前将齐府恶奴打在一边,勃然大怒正要上前,忽见一物砸向自己。
齐木赶紧扭头闪开,却被此物砸在肩头,发出一阵焖响,不由痛吸一口冷气,定睛一看却是大堂的堂鼓。
原来是田大有见丁茂才一击得手,见堂鼓正滚在自己脚下,随一脚飞起,直冲齐木而去。
见击中齐木,田大有伸手一捞,将旁边吓呆了同僚的水火棍抢了过来,站在丁茂才身边。
王晨哈哈大笑,靠在林贵身上站了起来,年轻的典吏与三名衙役并肩而立,擦去嘴边血迹,嘲讽道:“齐木,这葫县总归是有不怕你的。”
齐木睚眦崩裂,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一个个起来与他作对,最终将他打到
必须要扑灭这个反抗的火种,将它掐死在萌芽之中。齐木在心中尖叫道。
八个人再次斗成一团,王晨林贵身上都有伤,但是他们手中有武器,立刻护的水泄不通,见此齐木立刻转头去夺其他衙役的水火棍,
见齐木向自己这边冲来,眼睛直盯自己双手上的物件,衙役们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为何。
虽然衙役们不敢站出来与齐木对抗,对齐木的恐惧和对家人的感情依然禁锢了他们的勇气,但不出手,不代表就要当帮凶,齐木欲抢的那名衙役身子一扭,就躲到人群后面,齐木扑了个空。
没有抢到武器,齐木却没有时间威胁这名不合作者,遂把目标打到附近的其他衙役身上,见齐木又看向他们,衙役们彻底发挥缩头乌龟的战略,不与齐木对视,纷纷退后散开。
齐木大怒正要出言威胁,以他们家人安全迫使他们合作时,却被棍子打在他的腿上。
单膝跪地,腿弯处火辣辣的疼,回头瞪视来人,却见王晨拿着根水火棍,与他对视,目光相交竟爆发出火花来。
齐木的家丁趁此空挡,猛地撞开王晨,林贵挥棍助阵又将这名家丁一棍子抽在堂柱上。
堂中衙役不把水火棍给齐木,不代表王晨拿不到,很快两条水火棍就武装在王晨林贵手中,齐木和他的随从都是悍勇之人,手上都不下一条人命,可林贵丁茂才也不是好相与的,自小便在街头打架。
堂内王晨怒目圆睁,拿着水火棍胡乱的挥舞,林贵、丁茂才持棍护在其左右,而田大有不知从哪里
此时王晨那边三条水火棍,有武器在手,齐木那边又不是武林高手,再悍勇也不可能用血肉之躯硬悍这专用以打人的死物,自然只有左挡右闪,狼狈不堪。
见气势已失,齐木也算是枭雄人物,咬牙道:“衙门里的,今天算你们狠!”
遂脚下发力,从大堂内跳了出去,门口的衙役自然不敢阻拦,民壮更是像被老虎盯上一般,吓的四处逃散,任齐木出门远去。
衙役们怕的只有齐木而已,毕竟他们人数比齐府的人多出数倍,手中又有铁尺锁链等武器,见齐木离开,心中惧意大减,立刻将齐府家丁围了起来。
而齐府家丁本身就是形势不佳,现在齐木一离开,更是扛不住,再加上其他衙役很快便被捉住捆在地上。
随机堂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看着齐木狼狈逃窜,花晴风一脸震惊,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等结果。
华庆峰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得不羡慕王晨有三个好哥们,又为衙役们的冷漠和懦弱感到悲哀,见花知县被惊呆在哪里,忍不住出言提醒:“花晴风,你要小心了……”
齐木气喘吁吁的逃回到自己家中,见自己老爷满脸血迹狼狈不堪,门子吓的几乎晕了过去。
很快范雷便问询赶了回来,之前他一直在城外等着车队回来,谁知却等到齐木受伤的消息。
“老爷,老爷,”顶梁柱受伤回家满头血污,齐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齐夫人几乎要哭晕在齐木身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衙门要如此刁难咱们齐府。”
“夫人,还是快点请大夫来诊治才是,”范雷上前道。
闻言,齐夫人立刻弹了起来,仿佛大梦初醒:“对对,快请大夫,快请大夫,不,备车,我亲自去请。”
见妻子如此惊吓,齐木只得安慰道:“夫人你一定要镇定,要镇定,这葫县的天塌不下来。”
但齐夫人仍然不放心,急不可耐的去马厩看着下人备车去了。
“老爷,夫人也是关心则乱,”顿了一顿,范雷又道:“老爷你的伤……”
“不碍事,皮肉小伤罢了,当年你我都没有少挨过,”齐木大手一挥,对伤口毫不在意:“你我这几年也是富贵惯了,这么多年不需要操刀上场,变得身娇肉贵了,受点小伤也大惊小怪的。”
舔了舔嘴唇,范雷咬牙道:“老爷这才离开几天啊,这衙门长本事了。”
齐木表情黯然,这几年丰衣足食,也让他心里不愿意担负波澜,总想平平静静的生活,或者说平平静静的巧取豪夺葫县百姓,遇到王晨这等硬茬,反而没有以前那般迎头直上的悍勇了。
想到今天居然被书生和无名小卒打的抱头鼠窜,齐木愤怒或者羞耻地闭上眼睛。
范雷接着说道:“他一个小小的典吏,岂有如此胆量,老爷他背后必有人指使。”
“指使?”齐木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又闭上:“谁,你怀疑谁?”
“老爷,必是花晴风无疑。”
齐木点了点头:“这葫县也只有这个知县才会与我这般争斗了,可是……”
“必是如此,花晴风乃朝廷正七品,葫县百里侯,又是两榜进士,也只有他才能生出与老爷强权的心思,这典吏科举落地,就算赶走了老爷,他还能当上葫县第一人不成?所以鄙视花晴风无疑。”
可怜花晴风,作为葫县正印,恰是再好不过的靶子,这般事情他也就是个打酱油的,可是却被硬是推测为幕后指使,只是因为在齐木心中,花晴风这个朝廷命官才是对手,若是王晨知道这番言论定然勃然大怒,老子辛辛苦苦揍了你,你居然还把我当成小角色。
“哼,看来敲打的他还不够,看来我需要再给花晴风上点眼药了,”齐木狠狠地说,可转念一想心里又嘀咕:今天之事看起来貌似是那个典吏主导,真是奇哉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