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齐木的威名
【世界上最危险的事,莫过于自以为是】
齐木在葫县还没见过这样的村子,诚然,葫县的大户们若联起手来,即使齐木也要退避三舍的,可单个汉家的村子,齐木还从未怕过,但今天眼前这个流民村,似乎就是要打破这一纪录。
方二全溜着个酒葫芦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石义站在他身旁,七八个年轻人手持锄头钉耙跟在他们身后,眼睛中充满怒气,仿佛他们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一般。
今早,齐木带着十几个家丁恶仆,跑到村子来说这村子里的土地都是他的,刚尝到自己土地甜头的流民怎么可能轻易同意,别说齐木了,就是华庆峰也别想轻易要回去。
“不过就是群贱民。”齐木呢喃片刻,转头道:“童秀才,请把地契拿给他们看看。”
童秀才立刻得意洋洋地走到前面,手拿着地契冲石义、方二全一抖。
“流民村的人听着,这些田地都是苏循天苏少爷家的,昨日苏少爷已经将这些地卖给齐木齐大爷,齐大爷仁义,只要地不要人,识相的就赶快卷铺盖,滚!”
方二全身形不动,但他的眼角却在激烈的颤动,呼吸如风箱一般沉重。
石义则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不时用眼角瞟向某个角落,那里埋伏着十名护村队的青壮,手里皆是军制长枪,乃是一年前从溪南村手中得来的。
“这位童先生,本村土地在县衙皆有黄册,乃是本村村民所有,何来什么苏少爷。”方二全强抑心中的愤怒,尽可能礼貌地道。
童秀才刚张了张嘴,就被齐木一巴掌拨拉到一边去了。
“县衙算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才是这葫县的天!”齐木冲方二全吼道,一早上的折腾让他的耐心几乎耗尽。
“齐大爷,我们听过您的威名,但这里原来皆是荒地,都是我们一寸一寸的耕作出来的良田,确实是我们的土地。”方二全依然保持着谦恭的姿态。
齐木咧嘴一笑,谁耕作的荒地就是谁土地,这几乎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这里原是荒地不假,但是你们耕作出来就是我们齐爷的,”洪山在后面叫嚣道:“死老头子,赶快走,迟了,把你腿打折扔山里去。”
“方保长,你们的土地的确是苏家,我们这里的地契上写的清清楚楚,乃是苏少爷八百两银子卖于齐大爷。”童秀才依然不放弃,希望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上演空手套白狼的好戏。
但齐木脸色已然非常不耐,对他而言,这么个村子的事情折腾这么久,已不同寻常了,若不是怕闹出人命让府衙注意到,他早让洪山等人上前将这几个人打杀了,七八个流民而已,他的家丁一个就能打三个。
不过现在似乎太顽固了,一群流民而已,听到齐木两个字竟没有立刻将田产乖乖奉上,他齐木的威名竟然衰落如此,看来不得不杀几个人立立威了。
洪山这些家丁立刻领会了齐木的意思,从背后抽出匕首、朴刀来,就冲着村民们走来。
见齐府家丁目露凶光,石义也随之眼中一厉,这种眼神他在张法那里太熟悉了。
“一张纸罢了,没有官府的印押,用来擦屁股都算有用了。”在双方就要动手的一刻,温言插到童秀才和方二全之间。
只见他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县衙的小马在不远处喘着粗气。
昨晚温言一宿没睡,帮着华庆峰搞夜审,好不容易等白天可以休息休息了,又得到了齐木到华西村的消息,但县令忙于堂审,分不开身,再说王不见王,如果此时华庆峰出面,反而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得已温言先一步赶回。
“童秀才,你这地契可有官府的凭据,可有官吏在场?”温言一上来就连连发问:“我们村的黄册皆是县太爷亲手登记,乃是朝廷命宫所承认,你如此行事,置朝廷何在,亏你还有朝廷的功名!”
“更何况我大明律定制,土地的立契、申碟或过割必须通过县衙,你这等私下定立的白契,可拿不上台面。”
白契就是不经官府承认的合同,若是打官司到了县衙府衙,是不能做凭证的,而且中国自唐代开始,土地流转必须经官府确认,否则无效,也就是说即便田地原本的确是苏循天的,没有花晴风点头,理论上,齐木也得不到土地的所有权。
童秀才本人并非擅辩之人,也就是对着方二全这些没有功名之人,有股子傲气,但面对同样拥有生员功名的温言,这股傲气立刻**然无存。
“你们别以为有那个花架子罩着,就万安无事,”齐木冷笑一声,在几步远的地方讽道:“也罢,本老爷也就多等几日,看那花晴风丢了官,你们那鱼鳞图册还不就是废纸一张!”
说完,齐木就转身走了,洪山等人只好将武器塞入怀中,怏怏地跟着离开了。
“我的妈呀吓死了我,”石义往地上一坐,抱怨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温言瞧他这个样子,不由一乐:“就你这样还怕啊。”
“别说,温秀才你不会就这样一个人骑着马回来的吧。”石义瞪了温言身后一眼,疑惑道:“那真动起手来,我可没把握把齐府的恶奴都留下。”
你小子就放心吧,我把伐木队和猎人们就叫回来了,他们就躲在村里,刚才万一动手……”
温言冲着齐木离开的方向,突的冷笑一声。
“齐爷,您一句话,小的们就上去将这些不识相的打杀掉,然后尸体往山里一扔,剩下的妇孺还能怎的?”离开华西村一段距离后,洪山不解地问道。
齐木瞥了他一眼,怒道:“不懂就别问,滚一边去。”
讨了个没趣,洪山只好退到一边。
齐木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县城走去,心里却十分满意。
齐家家大业大,家中良田少说也有数百亩,但是粮食在平稳的朝代并不值钱,没有茶叶、酒、烟那么大的利润,更何况齐木家根本不涉及米店粮行,倒是烟酒需要交通最为齐木擅长,所以齐木手下多是这种产业。
华西村那几百亩田地,齐木还真没看在眼里,他想得到的是华西村的油坊、酒坊等十多座作坊。
而今天来就是向花晴风示威的,好方便逼迫花晴风将作坊交给他,所以没有没把流民撵出村去,齐木并不生气。
真正令齐木生气的原因,乃是华西村的人竟然没有唯唯诺诺地躲在家中,或跪着哭求齐木饶命,而是联合起来在村口与齐府的家丁僵持。
这样不识相的人,齐木当然不介意杀几个人教育他们,不过就是流民罢了,贵州每天死的流民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但温言的到来迫使齐木三思而后行。
一直以来齐木把持着葫县这条驿路,凭着凶狠和狡诈攫取了大量钱财,但奇怪的是,这条流淌着黄金的战略要路,贵州云南这么多土司大族竟没有一人插手,而朝廷也就是空降一个傻书生来而已,生生的造成葫县权力的真空,让没有深厚背景的齐木,掌握长达数年之久。
简直是老天拿来资助自己宠儿,而齐木建信这个宠儿就是自己。
齐木担心杀人会引起巡抚、巡按或布政使司的警觉,因此一直隐忍,但流民的命在朝廷眼中一直不值钱,只要布置得当,也没有麻烦。
但温言就不同了,他是生员功名,乃是读书人,若是无故被打杀,不禁地方官要被问罪,连朝廷大佬也会关注过来,那就真麻烦了,所以齐木只好鸣金收兵。
“看来,这段时间是需要好好敲打敲打了,否则人家都忘了我的威名了。”齐木凝视县城方向,恨恨道。
坐在书房的华庆峰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疑惑的瞧了瞧四周,又从书案上拿起一本账簿来小声读道。
“庚辰年九月初三,齐木伏杀大户刘三海,孟庆唯分得赃银一百二十六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