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铁鞋踏破(三更)

被点到名字的谨身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太子太傅的刘吉立即出列,神情甚是恭敬的回道。

“陛下,这尹龙勾结官员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必然要依律惩治,若不然,这大明律岂不成了摆设?至于吏部尚书尹大人,微臣不敢断言其一定包庇亲自结党,但是其教子不严却是事实,至于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立于队列中的尹旻的视线,在万安,彭华,刘吉这几人的身上来回打转,又看了看队中静立着的诸多同僚,心中一阵悲凉。

自己的儿子终究是保不住了么?

听完刘吉的建言,朱见深看向垂首不语的尹旻,沉声垂问,“尹大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尹旻心中一凛,立即出列,满面悲怆。

“陛下,微臣或许教子不严,对于其收受贿赂之事,是有失察之过,但是绝没有纵容尹龙结党营私,还请陛下明察。”

面对着这个从自己登基之初就一直辅佐着他的老臣,朱见深心头说不清楚是何滋味,可是铁证如山,他一面为自己要失去一个老臣心怀不忍,却也恼他放纵亲眷,践踏律法。

面容黑沉若水,朱见深扫向阶下的其他大臣,扬声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何建言?”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应答。

心头的恼怒更更甚,朱见深望着孤立的尹旻,沉声下旨。

“尹龙勾结官员收受贿赂在先,结党营私再后,今日起,罢免其一切官职,交由刑部严加审理。子不教父之过,尹旻教子无方。导致其放下如此大罪,虽未有铁证证实其参与尹龙结党之事,却未有确凿证据证实其无罪,今日起,与尹龙一起交由刑部审理,待刑部审理之后,再行定罪。来人啊,将人押下去!”

朱见深金口一开,立即有两名御前侍卫往尹旻走去。

垂首的尹旻,并未看见圣旨下达的时候。万安以及彭华眼中闪现的笑意,颓然的攥着手中的象牙笏,身体隐隐颤抖。

两名侍卫来到尹旻身边。就要上前抓住,尹旻立即回神,低喝一声,“慢着!”

两侍卫不妨被喝住,眼睁睁的看着尹旻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笏。脱冠,朝前叩拜了下去,语音哽咽。

“微臣拜别陛下,陛下您多保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不知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惩罚,但是尹旻知道。若然得幸,也不过是留的残命一条,是以他对自己这半生的仕宦生涯做了最后的道别。

朱见深身边的怀恩心中低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看着皇帝挥手,两锦衣侍卫立即上前拉起这沉静的六部之首,往外走去。

只余一顶乌纱官帽,一牙白色的象牙笏板静静的摆放在这庄严肃穆的御道之上。说不清是在回忆着那些沉沉浮浮的宦海生涯,还是在祭奠着将来即将失去的所有。

朱见深看着广场上神色各异的众多大臣。心中恹恹,“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广场上一片寂静。

怀恩见状,立即上前,扬声唱和,“退朝,好看的小说:!”

众大臣齐齐拜别,“臣等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到朱见深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了奉天殿前的时候,众人才起身,鱼贯的往外褪去。

正讨论着尹旻父子会被如何定罪的诸多文臣,并未注意到一身锦衣的刘栋离开了队伍,往东去了。

正在聆听谢迁讲课的朱祐樘,一个抬头,不其然的看见了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一圈消失了,他立即起身,神色尴尬的说道。

“先生,吾内急。”

正侃侃而谈的谢迁,见状,关切的道,“殿下自去方便,微臣在这里候着就是。”

朱祐樘闻言,颔首之后,急急的往外去了。

按着之前的约定,朱祐樘来到了偏殿,卜一进门,就看到刘栋参拜行礼,“微臣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刘大人请起。”

朱祐樘的语气很是焦急,让起身的刘栋心中一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大人,因着时间紧急,吾就长话短说,你可知道京师中有一个名叫张小葵的女子失踪?”

刘栋立即抱拳回答,“回禀殿下,微臣知晓此事,因为微臣有一名手下就是这个女子的哥哥。”

“哦?是谁?”朱祐樘诧异,怎么还有这层关系?

“殿下,这名失踪的女子,是张渺正的女儿,而微臣的手下就是她的哥哥,张镜海。”

“张渺正?张渺正?”不知为何,朱祐樘只觉的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旁的何鼎见状,立即答道。

“殿下,这张渺正是我朝那个精通番邦语言的人,现在锦衣卫中任职。”

“怪不得吾会觉得熟悉,往常倒是听人提起过他,刘大人,你说,他的哥哥也在锦衣卫?”

朱祐樘恍然大悟,他还是曾听几个宫中的侍卫闲谈的时候才听到此人的名字,因着他独特的能力,也就记住了,却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巧。

“是的,殿下,就是这张镜海的妹子,留书出走,说是去,去??去寻那失踪的孙明中。”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虽然他对于太子殿下为何那么帮助一个女子感到迷惑,可是他隐隐觉得,殿下对那个孙明中并不怎么另眼相待,是以说的小心翼翼。

朱祐樘心中沉吟,并没有注意到刘栋的语气变化,片刻后才开口吩咐,“刘大人,你即日起让你下辖的锦衣卫全部出动,寻找那个女子,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为何要管职责之外的事情,就说是为了同僚,才会这般大力寻找。一有任何消息,速速向吾禀报,记住了么?”

刘栋立即躬身领命,“微臣领命。”

“既如此,刘大人就赶紧回去吧,这就行动起来。”

言罢,看着刘栋行礼离开之后,朱祐樘急匆匆的回到了正殿中。

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正当朱祐樘全神贯注的聆听谢迁讲课的时候。张初仪来回反复的做着青矜交代的大礼之时,被他们放在心头,又百般寻找的正主。正挺尸一般的躺在一艘破败的小船上,目光迷茫的望着广袤的晴空。

“明中哥哥,你到底去了哪里?”

张小葵无声的呢喃着,不妨,喉间一股汹涌的呕意窜了上来,好看的小说:。她立即转了头,面向清澈的河面,干呕不已。

要说这是因何,却是从小在陆路上长大的张小葵,头一次坐船,也难怪会吐得七晕八素了。

突然。一个身穿粗布旧衣,赤着脚的纤弱身影出了低矮的船舱,趴在了小葵的身边。声音粗噶的说道。

“小葵,你再吐,胆汁可就吐出来了。”

张小葵想要回答,又一阵呕意涌上,她再次呕吐起来。极苦的滋味瞬间在嘴中蔓延,布满灰尘的小脸。立即皱成了包子。

好容易停止了呕吐,张小葵看向身边的人,苦笑道,“我说阿蛮,你当真是乌鸦嘴,你说胆汁,我可不就把胆汁吐出来了?”

名叫阿蛮的人的喉间发出了低沉嘶哑的笑声,捏了捏张小葵已然削瘦的面颊,“嘿嘿,吐多了就习惯了。”

张小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想要挣脱阿蛮肆意揉虐着她的手,忽然,面色一变,飞快的复又趴了下去。

“呕呕”剧烈的干呕声再次传来,阿蛮拍着她的背心,想要让她好过一些。

突然,一阵悠扬的丝竹之月隐隐的传了过来,阿蛮立即警惕的四周环顾,前方和两侧都没有动静,她不得不站起身,朝后望去。

只见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面之上,一艘两层的楼船由远至近的下关拿着他们的方向行进而来。

阿蛮立即将小葵探出去的身子给拽回来,拿起手边的摇橹,大力的摇着,小巧的船身不久之后,就驶离了原来的航道,阿蛮这才放下了摇橹,迎向小葵不解的双眼。

指了指身后,阿蛮嘶哑破碎的嗓音中有些凝重,“后面有大船,要让道。”

张小葵这才往后看去,果然有一个楼船渐渐的靠近了他们,方才她吐得昏天暗地,竟是没有听到船上传来的丝竹之声,这会看到之后,才明白过来。

渐渐的,那艘楼船靠近了他们,张小葵不觉双眼圆睁,这楼船有两层房屋的高度,雕梁画栋,美不胜收,随风飞舞的粉色轻纱**漾着柔软的弧度,轻盈悠扬的笛声中不时和着低沉的鼓点之声,这一轻快一沉重配合起来,毫无杂乱之感,反添不规则的韵律之美。

她直起身子,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已经来到他们身边的楼船,只见下层的房间全部敞开,有几个身着彩衣的优伶在演奏,而敞开的船板后面,依稀有个斜倚的身影。

不时有几名船工打扮的精瘦男子来回走动,更有不少壮硕的汉子,在外面警戒,见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立时怒瞪而来。

张小葵讪讪的收回了目光,是在是她一路走来,从未见过这般精巧华丽的楼船,不禁多看了两眼,丝毫没有注意阿蛮正满脸紧张的拉扯着她的衣角。

其实就算张小葵看见了,她只怕也认不出来阿蛮面上的紧张,因为她的脸上只有乌压压的黑色,只能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和咧开嘴的洁白牙齿。

“小葵,别看了,你没见他们都要拔刀了么?”

阿蛮实在无法,只得出声低吼,张小葵这才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讪笑道,“嘻嘻,从没见过嘛。”

说完,又偷瞄了过去,只是这次,任凭阿蛮再怎么拉扯,小葵就是凝立不动。

片刻之后,更是尖叫出声,“阿蛮!快!快!快追上那艘船!”小说.缱绻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