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弹幕里说“方许是孟榆的狗腿子”的时候，其实沈鹿也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就是好兄弟关系稍微亲近了一些，沈鹿觉得可能就像是自己和沈湘那样，平时就打打闹闹的，反正又不耽误正经事。

这个观念直到沈鹿看见独自蹲在洗漱间的方许后，统统全打消了。

上次某人带着自家男神跳车的账还没有算清，这次来看房又窝在这里。

沈鹿越想越觉得好笑，那以后万一把人骗到手了，是不是婚房里还能上演大变活人？

两个人合租，那叫“郎情妾意”。两个人合租，要是中间再加个蹭饭的傻逼，这算怎么一回事？

吉祥三宝？

反正雀渡巷那边的房子还有半个月才到期，房子慢慢找，不着急。

沈鹿嘴角擒着一抹笑，下一秒，洗漱间的门被“哐”的一声拍上了，连带着卧室的大门都震了两震。

方许：“嘤～”

·

翻过日历，大街上的红炮纸还没有扫干净，年假就差不多临近尾声了。

2月10日，周四，宜酬神。

签售会的前一天，沈鹿没有和群里别的作者打招呼，自己先坐上火车去了川宁。

川宁虽然就在江北的隔壁，两个市就隔了一条绕城湖，但四时节气仿佛都比江北来去匆匆了些。

刚从火车站的后街巷绕出去，触目所及的皆是前一年还没有扫清楚的落叶。枯枝落叶飘的遍地都是，让行人无处落脚，平平瑟瑟，一眼望去不禁心生凄凉。

川宁的城西遍地荒宅，树大无光，使得这种凄凉感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沿着人们的脚心直触神经，心中所念所想好似都无处顿藏。

沈鹿就在这萧瑟的秋风之中，将手里攥了许久的一把野雏菊弯腰放在了面前的坟墓旁。

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沈鹿半晌才一反常态地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妈，新年快乐，本来想买点好的，可惜上个月当了一把鸽子精，身上没啥钱，你也别嫌弃，原生态的，心意你知道就行了。”

沈鹿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躬下腰拂了拂落在墓上的尘灰。

沈母苏筱桃去世的时候，沈鹿其实才刚上初一。沈闱常年在外操持着公司，沈鹿一个人在家住着，几周见一次亲生父亲，父女俩其实是有点相依为命的意味在里面的。

小沈鹿一个人住在老宅里，除了家里的老管家和保姆，空****的房子里没有一点点烟火气。

就那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四五年，久到沈鹿都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直到沈闱领回来了一对母女，才把那种表面上的平静彻底打碎了。

那天下午和以往差不多，沈鹿刚放学就远远地看到老宅里有灯光透出来。猜到可能是自己父亲回来的小沈鹿不禁放快了脚步，一唱一跳地走进了老宅。

刚进家门，沈鹿就在自己常坐的紫荆藤下看到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一样大的小姑娘。

那是沈鹿第一次见到沈湘。

其实当初的第一次见面一点也不愉快。或许是因为沈闱的基因是真的强大，即使是同父异母，沈鹿还是一眼就从当初的那个小姑娘的眉眼间看出了端倪。

一模一样的泪痣，分毫不差的杏花眼，就连笑起来都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在自己不多的回忆中，自家父亲总是腻歪在母亲的身边，就连医院里的最后一程，都是自己的父亲日夜不休陪着自己母亲走完的。

沈鹿实在想不出来，也实在不敢想，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啊？”

顺着久违的声音望去，沈鹿在沈闱的背后看到了一个女人。

即使记忆里的那个身影早已模糊不清了，但是沈鹿还是能感觉到，那人的身影和面前这个女人是能重叠上的。

沈鹿知道沈闱不可能为了自己一辈子不去续弦，她其实自己也在心里描摹过许多次自己的“后妈”应该是什么样的。

是那种端庄大气的当家主母，还是那种能把家里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贤内助……只是到头来，沈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妈和曾经那人一样，就是光站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到是一个不安分的主。

这种不安分不是勾心斗角，是那种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不安于岁月静好，总是能给你无时无刻带来欢笑。

沈鹿知道，面前这个叫姜秋软的女人，这个自己未来的小妈，不仅不会虐待自己，还会想曾经的那人一样，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上自己一起。

那种在脑海里描摹了千万遍的平静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一刻起，沈鹿就知道她高估自己了，四五年过去了，不是她习惯了冷冰冰的老宅，而是她从未走出去过。

为什么一边要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装夫妻情深，一边又在外面养了个平替品？！

那每隔几周回来一次所带的疲惫感，到底是因为工作繁重，还是因为要见自己这个累赘！

沈鹿挣扎着摔东西，叫管家赶人，最后沈湘母女还是住了进来。

现实中哪有童话里那样，一家人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姜秋软对沈鹿越好，沈鹿就觉得自己越对不起苏筱桃。

家里多出来了两个人，那个三天两头出差的沈总也不忙了，每天都按时上下班。

第一次闹，可以说是小孩子情绪不稳定；第二次闹，可以说小孩子不适应；第三次闹，可以说小孩子不知好歹……

时间久了，再大的耐心也差不多消磨殆尽了。

沈闱看沈鹿不顺眼，沈鹿看自家老爹也不像人。反正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多天沈鹿想要凭实力气死沈闱，一年也总有那么三百多天沈鹿也因为无家可归而睡在学校教室里。

一天可以耗，一年可以熬，时间久了，再大的恨意也学会了掩饰。毕竟“相依为命”了那么久，说到底沈鹿还是不想让沈闱为难。

于是高三的那一年，沈鹿瞒着家里的那几尊大佛，自己偷偷攒钱跑去了江北。

时光荏苒，当时看到孟榆发到群里的签售会地点的时候，沈鹿想的最多的是怎么绕开那些曾经最熟悉的人和事。

没有想到真的来了，沈鹿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的绕了回来，忍不住再去看看那个自己避了五六年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