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夫人对宋幼生的话直接变了脸色,但是却依旧保持着优雅地气质。

她显然是了解过宋幼生才上门“拜访”,微蹙眉仿佛是可惜道:

“听说宋律师一向都是只为原告辩护,我以为会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嫉恶如仇的律师,如今为什么要和一个被告杀人犯在一起?”

江欲烬不是杀人犯。

宋幼生忍住想要反驳柯夫人的话,颔首只道:

“夫人,这都是我的选择,与您无关。”

无论我是为原告辩护还是为被告辩护,还是和谁谈恋爱,那都是我的选择,与别人无关。

宋幼生想起,在她将要出院那天,她许久未见的学长傅清泽和他的爱人纪微澜也去医院看望了她。

纪微澜和宋幼生并不熟悉,于是两人只是互了个招呼,她便去和江欲烬说话,留下傅清泽在病房照看宋幼生。

宋幼生当时还有一瓶点滴没有输完,又正温吞着医生开的药片,只好隔着花瓣,坐在**细细地听他们的声音。

纪微澜背轻靠在门框,有些悠悠地提醒着江欲烬:“小江,时间要到了。”

江欲烬最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听到这里顿了顿,点了点头:

“知道。”

“我已经问你很多次了,准备什么时候去。”

江欲烬的声音在那时又默了默,似乎是在思考时间,最后还是说道:

“等宋幼生出院后再去。”

宋幼生这时候听明白了。

他们这是在商量,什么时候去祭拜柯西他们。

因为住院的这两天,宋幼生才知道,纪微澜当初也和江欲烬在缅地一起做过任务,所以之前两人才会显得那么熟捻。

宋幼生没怎么恍神,就感觉到有人帮她将快要滴完的点滴瓶取下。

宋幼生抬眸看见傅清泽,轻声说了句谢谢。

傅清泽当年是江宁律界名声响当当的金牌律师,自然一直都是宋幼生很尊敬的学长,

可惜自从他结婚后,便极少接案子。

只有上次未开庭的那起车祸案。

宋幼生后来才了解到,傅清泽就是江欲烬的律师。

于是她开口问了那时她就想问的问题。

“学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傅清泽修长的手指绕上一圈输液管微停下,点了点头:“你说。”

“当初那起车祸案,你为什么会决定为江欲烬做辩护律师?”

明明当时怎么看来,都是江欲烬的错。

宋幼生不禁正言声色,像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论题:“若是你的当事人本就有罪,是穷深极恶的恶人,那为什么还要为他辩护?”

“这不是在为恶人逃脱罪名吗?”

傅清泽听到宋幼生的问题时,清冷的眉眼有了淡淡的笑意:

“宋学妹,虽然你的专业成绩很好,这些年在律界也有了很漂亮的战绩,但是似乎对于律师这个职业的意义,你还不太真正地了解。”

律师职业真正的意义……

“恕我冒犯问一句,宋学妹当初为什么会想当一名律师。”

从未有人问过宋幼生这个问题。

宋幼生想起当初爸爸教导她是要成为一个好人。

所以她听话地想要成为一个好人。

成为一个好人,有强烈的道德感和正义感不是应该的吗。

于是她想了想,张口道:

“为了正义。”

这样的答案似乎并不出傅清泽所料,他侧过身,淡薄地反问宋幼生:

“只是为了原告的正义?”

宋幼生愣了愣。

傅清泽继续道:“难道被告就没有他的正义吗。”

“而且,原告就一定代表正义吗。”

宋幼生想起了明明憨厚老实却实则是个变态的张家仁和明明看起来弱小无助却是KZ的容欣。

难道受害者就绝对无辜,而加害者一定罪无可恕?

“学妹,你要接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正义。

而我们律师的指责,就是依据法律,给予所有人最相对的公平。”

宋幼生抬眼望向江欲烬。

相对的,公平吗。

傅清泽和纪微澜刚从病房出去,便接到了一个多多少少带着些许怨气的电话。

少年语气清冷,在电话那边几乎是质问道:“纪姐,你今天为什么不准我和你一起出去,还反而要把我反锁在家里?还让傅纪岁专门看着我?”

傅清泽对此事完全不知,一双冷冽的眸看向有些心虚摸着鼻的纪微澜。

“哎…呀。哥哥,我这不是都是为你好吗?”

“你看见你宋姐姐和你江哥哥现在那么好,你心里不得难受。”

少年蓦地听见宋幼生的名字,随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似乎也觉得纪微澜的话合理,喉咙里的话被哽住。

这个年纪的少年是面子大于天,即使他再决定纪微澜的话有理,却还是不肯忍般地,闷着声说了句“我不会”,却又立马挂了电话。

纪微澜被挂了电话也不恼,笑着靠在了傅清泽的身上。

宋幼生这几天从物竞回家一直都是江欲烬来接她的。

从海市回到江宁,起初,当宋幼生再看见江欲烬手里的黄玫瑰时,竟觉得恍若隔世,有如新生。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江欲烬这次带了一大束的木棉花。

木棉花,英雄花。

宋幼生知道,今天江欲烬要去墓园祭拜纪延燃他们。

到江宁的墓园,宋幼生看见纪微澜他们到了,穿着黑色的长裙。

他们互相打了招呼,手里拿着花束,走过漫长的路道,到一块很特殊的墓地。

那里立着很多很多的墓碑,却没有一块上镌刻着名字。

江欲烬却像是来过这个很多次,他将墓碑旁的杂草都轻扫去,然后又将花束在上面放下。

宋幼生看见春光照亮江欲烬棱角分明锋利的眉眼,他神情锐毅,但是又尽显柔和。

他微敛下眸,那样的神情,就像是在怀念什么亲密却又十分尊重的故人。

江欲烬最后张了口,却也只说了一句话?

“我来看你们了。”

葬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没有名字。

也无人所知。

甚至在他们牺牲之后,彼此的尸骨也只能草草地葬在一起。

这些无名冢上无一字。

却仿佛

又有最高贵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