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常铠的劳务官司开庭了。
最关键的证据经笔迹鉴定,为真。常铠如愿获得宝马X5,但六百万的分红没判给他。一如梁可所说,林凤娣这个股东不同意,常铠拿不到钱。
法官宣判,常铠当庭表示不上诉。林凤娣没有来,不过律师这边已经提前得到过她的同意,车子可以给常铠。
案子就这么结了。
这件事情自五月蹉跎到陆永亨的葬礼,又过去小半年进入春天,双方都累了,对彼此的恨意也在一趟一趟的手续中逐渐消磨掉,变成了浓浓的疲惫。疲惫得,双方都已经不在意一辆二手的车子了。
自从常铠找了律师,仔细研究过陆永亨留给常铠的文件后,他就知道想拿到这六百万,非陆永亨在不可。常铠称之为,陆永亨扣下的底牌。他对梁可说,他愿赌服输。
另一方面,自从凤林居被盘活,林凤娣的资产已今非昔比,一辆二手车远不值得她四下奔波;而她要常铠在D城混不下去的执念,也在陆永亨葬礼之后,被更多的新目标新事物冲淡了。
世事如同水流,麻烦如同旋涡;水流不曾停下,它会自然的流过。
——只要当事人不执着地扎在漩涡里不肯走。
抑或当事人被人强行拖走。
梁嘉为消失了,电话不通,查无此人,最后还是林凤娣告诉梁可,过完年他就被打包丢出国去,梁珏对外称他是去游学。
小玲找不到梁嘉为,也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血色尽亏,元气大伤,再也不复原来健康的模样。而后她辞了职,说是手里有些闲钱,想去追求诗和远方。
同样要去远方的还有陆人杰。林凤娣狠心将他送出国去,据说还得了梁珏的指点,找到靠谱的寄宿家庭,要将他锻炼成未来的总裁,只待学成回国,称霸商海。去送机的那一天,陆蓉蓉趴在哥哥身上哭得天昏地暗,陆人杰吸吸鼻子,强装潇洒地摸了一下小妹的头,叫她“放心”。
姚敏在凤林居买下了C户型样板间,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终究还是如愿。只是他后来同梁可抱怨,想不到林凤娣这么会做生意,他开始以为五折买下装修是赚的,直到看到账单里还有什么一万元的花瓶,打五折也要五千,才知道这个便宜不好占。但买都买了,他只好痛心疾首地将这昂贵的花瓶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并向每一个到他家拜访的亲友介绍“这个花瓶值一万元呢”。
余浩也买了凤林居的房子。梁可没有想到,自己当时为了鼓励士气,要大家发表意见,余浩说的买房、找女朋友都是认真的。他这一年,真的为了结婚而努力,还向娟娟求了婚。
娟娟很痛快地答应了余浩。
黄娇娇十分不理解,在她看来,余浩是个软脚虾,不值得托付。但爱情这种事情,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黄娇娇对娟娟的选择表示尊重。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发表意见:她喜欢能以一当十的男人,最差,也要像常铠会议室大败那一场,一人大战四个。
当年以一敌四的常铠,此刻站在梁可面前,早已不复当年英武。
常铠将脚架在路墩子上,仔细擦了擦皮鞋上的灰尘,道:“听说,你也要走了?”
“也?”梁可递给他一张纸巾。
“嗯,洪海强跟我说的。”
“哦,是。要走了。”
“怎么就不干了呢?我以为你要和林凤娣相亲相爱到永远。她折腾你了?”
梁可笑了:“我走,并不是因为林总,只是我觉得洪总说的,有道理。”
“他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
“你这人…还是这么损。是他提醒我,凤林居已经不需要我了。”
“林凤娣对你也过河拆桥?”
“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把房子给你了吗?”
梁可抬眼,抿嘴看着常铠。
“她没给你。我就知道。”
“又不是她许下的承诺。”
“也就你这么古板了。”常铠叹道,“不过,你这样的,至少知足常乐。也没什么不好。”
梁可抱着肩膀笑了。
她想到了还有一个也很古板的人。
周弥说,她走的时候,他要去送她。可他没有说,要留她。
本来,她还觉得他们俩是好朋友的,至少也得说两句场面话吧?
“你什么时候走?”常铠问道。
“下个月。”
“去哪儿?”
“先去江南。不过大概率会外派回来S市。”
“不错啊。”常铠由衷赞叹。
“是师父你教得好。”梁可正好拍个马屁。
“我可没有你这么愚笨的徒弟。”常铠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问道:“是你向张老板推荐的我?”
梁可点头。
那日,“凯旋名城”的张老板问梁可,是否愿意去他的公司,梁可拒绝了;他又问常铠怎么样,梁可给出了业务水平上的正面评价,还提到了,自己入门营销的领路人,就是常铠。在业务上,常铠,算自己的“师父”。
彼时常铠在D城风评很差,他又被官司拖在D城,只能找份勉强的工作干着,再不如当初在DLFC做总经理时光鲜。那段时光挫去了他的锐气,让他更加成熟。
男人受点挫折,能站起来,又是一条新的好汉。
然后他接到了张老板的邀请,又做回了光鲜亮丽的总经理。
“那你可算做了件好事,”常铠笑道,“帮助张老板抄底成功,找到我这么好的人才,他得感谢你。”
梁可摇着头笑了起来。这个常铠。
“你回去吗?我送你一程。”
“好。”
“让你看看给我配的新车,张老板可是大方多了。”
她就知道。
常铠提出要送她,原来是为了炫耀。
常铠的跑车是敞篷的,果然高级不少。他绅士地帮梁可拉开车门,二人启程去凤林居。
“大冷天开敞篷,你不怕风吹得偏头痛吗?”梁可抗议。
“你不是还没到三十,怎么跟老太太一个体质?”话虽这么说,但常铠还是将敞篷合上,车子顿时温暖起来。
“你和黎诗露是怎么回事?”
上次梁可和张老板,正好见到二人在高尔夫球场门口拉拉扯扯,张老板还称之为“桃花债”。
“你是想听好的,还是不好的?”
“听点能听的。”坐在常铠的跑车里,不知为何,封闭的空间让梁可有些不安,让她想起了那段不该听到的车内录音。
“她呀,除了粘人了一点,其实挺好的。”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女人就是这样才可爱。买点东西,做做指甲,发发脾气,嘟嘟嘴巴。”
“哎哟我的天。”
“你以为,女人都像你这样?除了外表是个女人,你其他哪里像?还好意思嘲笑我的女人。”
“常铠你别乱扣帽子啊,我没觉着不好,我只是被你描述的表情吓到。”
“别开玩笑,你能吓着?你,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的…不对,你是羊圈里那只狼狗。”
“…你怎么骂我?”
“哪有,我夸你呢,现在不是兴起一个词,‘狼性文化’?你看啊,那狼狗虽然忠诚,但混在狼堆里,只比狼少点白眼,一张嘴全是一样的牙,嚯嚯的,可凶了。”
“…你夸的很好,就像送我的**一样清新脱俗。以后别夸了。”
虽然梁可只是开玩笑,但她确实闻到了一些香气。她仔细吸吸鼻子,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车上,有股味道?”
“什么味道?不要瞎说。”
“陆永亨车上的味道。”
“你快消停吧。”
“不是,是真的。而且,你觉不觉得,这个味道越来越浓了?”
“没有吧…好像,是有些味道。”
“对吧?我感觉像是空调里发出来的,让人有点…倦。”
“你别在我车上睡觉啊,一会儿黎诗露知道该骂人了…”
梁可却没有答话了。
“喂!你别…”
话没说完,常铠也觉得眼前的景物,变成了模糊的光团,还有那么一丢丢,想睡。
可车子,还在开着。
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