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恩恩怨怨

倏忽间物换景移,墨子风与曲采桑面面相觑,恍若隔世一般。墨子风脱下衣衫披在曲采桑身上,风一吹便飘飘****,越发显得她的瘦弱。曲采桑自从知道了墨子风心意,便胸怀芥蒂,难以抒怀,一路默默无语。此时秋风萧索,她眼望远方眸子里满是忧愁。

墨子风心知曲采桑心中难过,只是自己情有所属,此事难以两全,一时歉疚不安。不过经此一劫,两人在山洞度过这许多时日,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他对曲采桑的感情已与往日不同,除了感激亲近,还有缠绵的情愫盘绕其中,一时也难以辨明,便携了她的手寻找出山的路径。

两人翻过一道山梁,远远听见水声轰鸣,沿着小路下去,忽见一条瀑布倾泻着坠下山崖,低头一看竟有十几丈高,令人头晕目眩。曲采桑想起当夜情形,心中兀自战栗,暗思若是那夜和墨子风随船坠崖死去,也省得眼下心中凄凉。侧目看看墨子风,见他蓬首垢面,脸色苍白,一只手仍紧拉着自己,心里叫了一声“冤家”,暗自叹息一声便随墨子风溯流而上。

一路上人烟稀少,山道坎坷。墨子风在半路上射杀一只兔子生火烤熟,与曲采桑充饥后继续赶路。这样走了十几里山路,天色将晚时忽见前面有一个村镇,村口石碑刻着“朱家寨”三个字,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俨然是一个安静的世外桃源。墨子风说:“采桑,咱们去这个寨子歇上一夜,明日再赶路吧?”曲采桑点点头。

两人进了村子,见街道上没有一个村民,家家关门闭户。单有一户人家大门半掩,门口拴了几匹马,里面有嘤嘤哭泣之声。墨子风心中起疑,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一看,见正当院子摆着一口棺材,一群人正围着棺材哭泣。墨子风将手枪、短刀交给曲采桑藏在身上,刚要叩门,忽听木门“哗啦”打开,一个头缠孝布的男孩子打量了他们一番,说道:“你俩是干啥的?”

墨子风说:“我们是逃难的,好几天水米没粘牙啦!”男孩子说:“外乡人?要饭的!难怪你们敢来我姐夫家,进来吧!”墨子风一怔,不知道男孩话中的意思,连忙点点头说:“承情得很,多谢小哥!”墨子风拱手道:“不知小哥怎么称呼?”那男孩儿说:“我叫马灯,这里是我姐姐家!”

那个叫马灯的男孩儿进了厨房,端出一碗剩菜和几个玉米饼搁在一张石桌上,说:“没啥好吃的,凑合着填填肚子吧!”墨子风和曲采桑见状便坐在凳子上吃了起来。墨子风边吃边打量,见几个男女在棺材前祭奠完毕,和一个身披重孝的妇女说话。开始是轻声劝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青年汉子说:“嫂子,还是跟我们上山吧?”那妇人摇摇头说:“谢兄弟,这话别再说啦,我死也不会上山的!”青年汉子说:“鬼子说不定哪天又来啦,你在这里也危险得很!”那妇人说:“大不了就是一死!齐虎死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青年汉子说:“嫂子千万别这样想,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对得起齐大哥!”说罢,满脸痛苦哀戚之色。

墨子风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这几个男女均是腰间鼓鼓囊囊,似是藏着家伙,眼神凌厉机警,不似普通山民,心中觉得奇怪。这时,马灯过来说道:“你们吃完了饭,赶紧走吧!”墨子风站起身来说:“谢谢小哥!家里谁去世了?我们吃了饭祭奠一下也是礼数!”马灯轻声说:“别没事找事!你没见哪几个都是山上的土匪,还是赶紧走吧!”墨子风心中疑惑:“好!我上炷香就走!”说着,便走到灵前点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那妇人见状,俯身磕了一个头说:“谢啦!”墨子风正要离开,那妇人说:“稍等!”说着站起身来走进房间拿了一件褂子说:“这件衣服是我男人的,现在他用不上了,送给你吧!”墨子风伸手接了,穿在身上再次躬身致谢。

那个青年汉子上下打量墨子风一眼说:“你俩是什么人?”墨子风说:“要饭的!”青年汉子说:“我看你不像要饭的?是鬼子的探子吧!”墨子风瞥了青年汉子一眼说:“大哥说笑啦!”说完扭头便走。那青年汉子冲上前去,突然一把抓住墨子风的肩头喝道:“站住!”这时那个男孩儿忙上前劝道:“谢大哥,人家是外乡人,进来讨口饭食,你何必为难他们?”青年汉子说:“马灯兄弟莫管,我问问再说!”

青年汉子指着墨子风肩膀的枪伤说:“你这枪伤哪来的?”墨子风说:“枪打的!”青年汉子说:“谁的枪?”墨子风说:“日本人的枪!”青年汉子看看这枪眼一枪两洞,便松开手,口气缓和一些说:“说实话,你们是干啥的?鬼子为啥朝你开枪?”墨子风说:“在双龙镇要饭,鬼子开枪打的!”青年汉子说:“你们到这里做什么?”墨子风笑笑说:“你以为我想到这里吗?讨饭来啦!”

青年汉子刚想继续询问,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有人喊道:“老龙洞的土匪们听着,朱四爷说啦,只要你们出来投降保证一个不杀!”青年汉子脸色一凛,对那几个男女说道:“四妹、五弟,准备家伙!”随即跳到围墙前冲外面喊道:“朱四爷,莫要误会,我们不是来打劫的,兄弟是来祭奠齐大哥的!”

墙外有人喊道:“齐虎死了,这是老天爷的报应!你们老龙洞的土匪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早晚都得死于非命!”青年汉子大怒,撩起衣襟拔出腰间手枪,说:“既然朱四爷想要赶尽杀绝,弟兄们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抬手往天上放了一枪。

墨子风眼见双方就要火拼,也探出脑袋往外观看,见墙外站着三十几个手持长枪的汉子,领头的是六十多岁的老年人,骑在马上吆三喝四。墨子风喊道:“谁是朱四爷?”老年人说:“我是!你是谁?”墨子风说:“我们只是外乡人,刚在这里吃了几个贴饼子,你们要打架可不能连累旁人啊!”朱四爷说:“你难道没听说过,谁若是给齐虎吊丧,一律按土匪对待!”墨子风说:“我们只是外乡人,哪知道这里的规矩,您老手下留情,不能滥杀无辜啊!”

朱四爷说:“既然如此,你赶紧离开吧!”墨子风低下脑袋对青年汉子说:“这里头没俺啥事儿,俺得走了!”青年汉子凄然一笑说:“你们走吧,刚才得罪莫怪!”抬头对外面喊道:“朱四爷,既然您网开一面,也让马家姐弟离开吧,他们可都是好人!”朱四爷说道:“也好!他们是好人,我不难为他们!”

墨子风见老龙洞土匪并不以人质作为要挟,有心想帮助他们脱困,便带着曲采桑、妇人和马灯出了院门,边走边说:“枪口抬高些,不要伤了我们!”四个人走上街道,墨子风朝朱四爷拱手道:“我看这些人也不是坏人,朱四爷何必要为难他们呢!”

朱四爷说:“你一个外乡人,哪知这帮土匪的可恶之处,你们赶紧走吧!”墨子风走上前去,说:“朱四爷,我看您还是网开一面吧!”说罢靠上前去突然纵身跳上马背,一把夺过朱四爷的手枪,顶住他的脊背说:“我虽是外乡人,也不想看到你在此胡乱杀人!”

朱四爷被墨子风制住,一时难以抗拒,众汉子也面面相觑不敢乱动。墨子风趁机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土匪,既然是和日本人有仇,就是我的朋友!朱四爷不难为你们啦,你们赶紧走吧!”青年汉子眼见叫花子挟持了朱四爷,便带着众人冲出院子,用枪口指向朱四爷说:“既然如此,多谢朋友,我现在就干了他!”墨子风忙道:“不可!”也用枪指着青年汉子说:“朱四爷既然网开一面,你这样乘人之危,不是好汉行径!”

青年汉子收了枪说:“那好吧!不知朋友怎么称呼,我谢思宇多谢啦!”墨子风跳下马背,说:“好说!你们既然和鬼子有仇,就是我墨子风的朋友!”谢思宇一愣说:“莫非您是云州洪武门的墨子风?”墨子风说:“正是!”谢思宇拱手道:“这段时间,寨子里的兄弟都在传说洪武门杀鬼子的故事,一夜之间杀死五百多鬼子,当真是解气!”墨子风一笑,说:“这都是让鬼子逼的!”谢思宇说:“前几天鬼子进山,经过老龙洞,我们和鬼子打了一仗,只是没打赢,还死了十几个兄弟,齐大哥就是在这场战斗中被鬼子打死的!”

一直默默无语的朱四爷说:“既然如此!今天看这位小兄弟的面子,我放了你们!不过你要告诉徐麻子,以后少祸害乡亲们!要是你们真心打鬼子,我朱四也敬你们是好汉!”谢思宇面带愧色说:“感谢朱四爷,我以后一定劝说当家的!”说完对墨子风一抱拳说:“他日若有时间,请老龙洞一叙!”说罢跨上马背,带着一众男女离去。

墨子风这才把手枪送还朱四爷说:“得罪啦!”朱四爷打量着墨子风说:“你虽然是好心,只怕是放虎归山!”墨子风说:“此话怎讲?”朱四爷摇摇头说:“这个谢思宇是老龙洞三当家的,读书认字,虽说当了土匪却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大当家的徐麻子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欺男霸女,欺压良善,周围几十里村镇都受过他的祸害!我们朱家寨年年受他们欺负,有几个女子还被他们捉上山侮辱,至今没有消息。今天得信,知道他们二当家的齐虎死于非命,老龙洞的土匪要来祭奠,本想捉几个换回那几个女子,却被你给搅了局,唉——”

墨子风说:“如是这样,我是好心办了坏事,真是对不起啊!朱四爷,我改天一定前去老龙寨,求他们放过那几个女子!”朱四爷说:“我听说过洪武门,知道你们在云州有势力,也许他们会买你这个面子!”说罢摇头叹息,带着民团垂头丧气而去。

天色已黑,那妇人和马灯请墨子风和曲采桑进院。墨子风问妇人:“刚才你为何不随他们上山?要是姓朱的拿你做人质,你可危险得很呢!”妇人说:“朱四爷是好人,不会难为我!徐麻子对我居心不良,我上了山寨也没好日子过。”

墨子风一惊:“怎么这样说?”妇人道:“俺家齐虎虽说是老龙洞二当家的,可是总被徐麻子算计。一次醉酒之后,徐麻子想欺负我,被我家齐虎发现打了一架,差点掏枪火拼。现在齐虎死了,你说这样的土匪窝我还敢进去吗?”墨子风听了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