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进济南府4
清晨，火车到达济南。小眉子刚下火车，望望那站台，那方块大石头砌的房子，那座高高的尖顶钟楼，就有一股子亲切感涌上心来。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离别一年多的济南，我又看见你了，我在你怀里住了十三年呢虽然，车站里肮脏、杂‘乱’，车站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逃难的人，人群中还有拄了棍子端个破碗乞讨的老汉和孩子，但小眉子仍觉得济南是那么亲切。
顺河街，位于济南外城西护城河以西，河东是高高的长满了野草的城墙，墙上有荷枪的日本兵来回巡逻。顺河街上，临街的多是饭铺、商店、杂货铺、旅店，还有摆小摊卖菜、‘肉’、卖‘鸡’、卖蛋的在大吆小喝。
小眉子极熟悉这一带。去年，她用弹弓打裂了调戏‘女’学生的鬼子的后脑勺，就在前边那棵挂了鸟笼子的槐树下还有她最亲爱的燕子姐姐原先住的家，也是她结识第一个共产党员、走进革命队伍的地方，也离这儿不太远燕子姐姐，我可真想你呀还有大胡子叔叔、吴林大哥，你们都在哪儿？等打跑了日本鬼子，我一定去找你们，在一块儿好好玩上一场……
嗯，就是这儿。小眉子喊了瞅巷口墙上钌的那块牌子半截巷她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她，才转身朝小巷深处走去。小巷里很静，外面街市上噪杂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小眉子边走，边看‘门’上的‘门’牌号，……号！就是这家了。‘门’口一棵大柳树，‘门’是黑漆油的，上面的对联的红‘色’还未褪尽，黑字仍十分清晰。横披上还贴着一
对红双喜字。
—切标志跟平阳‘交’代的一点不差。小眉子回头看看，巷中无人，便伸手叩响了‘门’环。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院中传来，接着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谁呀？
是我。
你是谁？对方显然不熟悉这个陌生的孩子的声音。开开‘门’就知道了。小眉子冲着‘门’缝说：又回头看看巷口，转脸瞅巷尾，果然是死胡同，怪不得叫半截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芙蕖的半边白嫩的脸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眉子道请问大姐，这是平阳哥的家吧？
芙蕖点点头说：是的。又莫名其妙地打簠了一下这个男孩子，说：他不在家去医院看病了。
小眉子微微一笑那，你就是会唱京戏的芙蕖大‘奶’了？
芙蕖仍没让小眉子进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平阳哥告诉我的。小眉子迈上一个台阶，乐低声音说：他让我送信给你。
哦？
芙蕖这才半信半疑，仃开，眉子进了小院。
小眉子看那小院，有棵石榴树，树上挂满了青青的小石榴。‘门’前有十几盆‘花’‘花’草草，最引她件意的趕那盆碗莲，几片碧绿的叶片之中，托出一朵盛的自莲‘花’小兄弟，屋里坐吧。
小眉子暗暗好笑，又是个兄弟！看来，这小兄弟在这儿是不能暴‘露’了她进了屋，坐在小板凳上，撕开衣襟，取出平阳的信‘交’给了芙蕖。芙蕖急忙展开信纸；
英蕖爱妻：
……我已决定留在故乡于，请你也来跟我一块生活，圩吗？…
乎阳
芙蕖愣。平才走了三天，怎么就决定留在故乡了？池急切地问小眉子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小眉子就把平阳的老爹被日军打伤致死，平阳指导修械所修理机枪等淸况讲了。芙蕖听了，浑身战僳了一阵，自言自浯道：这不是‘私’通共党了吗？这不是投奔八路了吗？这可怎么得了！要是被鬼子汉‘奸’抓住，要杀头的呀
小眉子却‘挺’轻松：芙蕖姐，平阳哥在修械所‘挺’好的那是后方，又不是前线，‘挺’安全的，也‘挺’自由。他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今天还得马上赶回去，让上级派人来接你平阳哥课，家里的家具都不要了，你光带点衣服和首饰什么的就行。
芙蕖被这意外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她真不明白，平阳为什么要放弃这个舒舒脤服的小安乐窝，到游击区去干八路听说：那儿要吃糠咽菜，要共产共……于是她对小眉子说：去不去家乡，我还没拿定主惫。你回去告诉平阳，让他马回来。不见他，我是坚决不走的。
受过不少骗的芙蕖，被骗怕了。对这么个十二三岁的‘毛’
孩子送来这么封信，又说：了那么多平阳的情况，是真是假，芙菜还真有点信不过。
小眉子说：矣蕖姐，平阳哥本来是要回来接你的。我们首长担心他回来后，引起敌人疑心，才让我先来送信的。芙蕖却误解了是不是因为平阳在日本人开的兵工厂做事，八路军扣住了他，强迫他留下，‘逼’他写了这封信？说：着，泪就流了下来。
不不，不是！小眉子连忙解释，真的是平阳哥自己要留下的。真的！小眉子一双纯真的眸子，望着矣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芙蕖却依然很固执你回去告诉平阳，让他一定要回来，亲口跟我说：一说：我才相信的。再说：他回故乡，是偷着回去的，是他同事替他撒谎请的病假。他不回来，可要连累人家呀
噢？小眉子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复杂，又想起孙政委的话来，就‘挺’严肃地板起小脸儿，叮嘱芙蕖说：大姐，平阳哥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千万别说：！这几天你也别出去我下午马上就赶回去。
芙蕖这才安静了，问道：小兄弟，你还没吃饭吧？小眉子也不客气昨晚赶了一夜路，连口水还没喝呢！看我，真是的……
芙蕖歉意地忙站了起来，先递过一杯茶，你先喝口
水，我去‘弄’饭。
小眉子喝着香茶，就着香肠片儿，大大口嚼着‘肉’馅白
面火烧。心想，在八路军里，可没这么好的饭吃。那儿‘棒’子
面煎饼、胡萝卜辣疙瘩咸菜，再加上高粱面糊糊，就是上
等的饭食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矢，到了那里，能吃得了那个苦吗？
茶足饭饱，小眉子把芙蕖写的回信缝进衣襟里，路上了归途。小包袱里，有芙蕖给她装的在路上吃的烧饼熟‘鸡’蛋，还有梢给平阳的几件替换衣服。
小眉子刚走半个多小时，施天音来了。
芙蕖忙端茶、递烟。施天音喝了茶却没吸烟
怎么？戒烟了？
这几天，天气炎热，嗓子发哑。先不‘抽’了
芙蕖听了，打开‘抽’屉，取出一只小木盒，拿出一些中草‘药’，用只‘药’袋盛了，对施天音说：
这是双‘花’、冰片、连翘、甘草、麦冬、胖大海。你带回去用热水冲开，当茶喝，清热解暑，‘挺’管用的。
施天音接亇那包草‘药’，笑道：还是嫂子想得周到，谢！又问，这是嫂子在剧团用的方子吧？
芙蕖点点头，道：是，唱戏的嗓子，可娇贵呢！热了不行，冷也不行。平日话都不敢大声说：万一上了台音不正，或唱不上去，台下就起哄呢。
施天音很有感触地说：多亏平阳兄把你接出来，可少受那些洋罪了。又问，平阳兄已去了四天，这两天就能回来了吧？
芙蕖心里格登了一下，但脸上并没表现出么来，仍笑眯眯地说：
是呵，我也盼着他早点儿回来。老给他瞒着，也不是个事儿。俺俩倒没什么，只是让你担惊受怕，我‘挺’过意不去的
旛天音哈哈一笑我倒役什么。反正，平阳兄能平平安安回来就行了。小伙子突然来了、兴致，哎，嫂子，好久没听你唱了，今日唱一段给兄弟听听，可好？
芙蕖有些心烦意‘乱’，本不想唱，又想施天音是平阳的好友，帮了自家很大的忙，就说：
好久不唱，嗓子恐怕不行了那唱什么呢？
施天音依然彬彬有礼，笑容满面。
嫂夫人请便，唱一句也行。
芙蕖一张嘴，就想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又一想，苏三起解是被诬陷下狱的，不吉利。就说：《唱一段《凤还巢》吧？是，她淸了一下嗓，凝凝神，哏睛瞅着‘门’口盛开的碗莲，轻启朱‘唇’，低声唱了起来：日前领了严亲命，
命奴家在帘内偷觑郎君。
只见她美容颜神清骨俊，
又见他衣褴褛家道清贫。
倘立志苦用功自能上进，
也能够功名就平步青云……
施天音听罢，连声叫好，
嫂夫人还是名伶金嗓呀好，好，谢谢嫂夫人，弟告辞了！
小喔子匆匆从小清河渡上了铅，大约驶出二十多里路，姥衽到厂转子寨。她按孙政委‘交’代的路线，找到一所小院，平陵和平阳果然在那里等候。
你这小丫头，速度好怏呀！平陵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