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涵处理完早上的文件,捏了捏眉头。

苏文敲门进来。

“沈总,这周会议不多,要不要给您安排假期?”

沈君涵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苏文识趣地点了点头。

沈君涵最近难得显得那么疲惫,工作上的事情,压力再大他都习以为常,但是这回李果的来到,着实让他感受到什么叫急火攻心。

表面上的沈君涵还是一如既往冷静地处理琐事,但现在但凡是跟薛浅浅沾点边的事情他都会格外在意。对于他而言,这已经是十分的不淡定了。

沈君涵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路过了YC业务部,里面热闹如常。沈君涵朝着玻璃里面扫了一眼。YC业务部美女如云,在整个业界都是出了名的,可自己那个傻外甥,偏偏挑了薛浅浅。

“眼光怎么那么差?”沈君涵不由得叹了口气。

沈君涵来到了吸烟室,一开门,发现陈帅也正在那儿叹气。

看沈君涵一接近,陈帅的脸又唰地白了。

“你都独当一面这么久了,怎么看到我还这样。”沈君涵摸出了烟,陈帅下意识地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烟。

“大概是童年阴影吧……”陈帅说完,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沈君涵斜眼看陈帅,又把他莫名吓出一身汗来。业务部的人讲话从来都是套路,沈君涵自己也是业务出身,见怪不怪。

“薛浅浅都是跟你学的。”沈君涵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陈帅这个人精居然没听出来,看起来他是真的有心事。

“哎,别说浅浅了。”陈帅说,“她啊,要走了。我怎么劝都不听,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走?什么意思?”沈君涵被陈帅的话整得有点糊涂。

“离职呗。”陈帅吐字清晰,这回保证沈君涵能听明白。

沈君涵的确是听明白了,但明白之后,更糊涂。薛浅浅前几天还生龙活虎地跟自己据理力争,怎么忽然要离职?这姑娘的套路未免也太乱。

“什么时候的事?”沈君涵侧过身来,声音有些急躁。

“就刚刚。”陈帅还在苦恼如何留下薛浅浅,再一次忽略了沈君涵的异样。

“她人呢?”沈君涵问。

“我让她在办公室等我,我抽完这根烟就跟她去办离职。”

“离职理由呢?”沈君涵问,这一问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陈帅正想找个人好好讨论一番。

“她不肯说为什么要走。可她就要转正了,业绩也不错,人际关系也没问题,我思前想后,她是不是喜欢上同事了,人家又不喜欢她,所以才走得那么决绝。该不会是小果吧……哎,又是小果,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我消停点。”

“……”

陈帅说了一通,沈君涵压根没在意,只是“喜欢上同事”这句话,生生地打在了沈君涵的脸上。陈帅绝不会想到,自己头一次对沈君涵造成了打击,居然是因为薛浅浅。

沈君涵摸出了一包没开封的烟,拍到了陈帅的手上。

“不抽完不许出来。”沈君涵说。

“啊?”陈帅,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看看手上的烟,鼻头泛酸。

沈君涵大步流星地迈进业务一组。一组的人看到是沈君涵,纷纷乱了阵脚。沈君涵谁都没理会,直接走进了陈帅的办公室。

“薛浅浅你抽什么疯?”

薛浅浅没想到陈帅拦不住自己,居然找了沈君涵。可即便是沈君涵来了,他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心。

“我想过了,拒绝小果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YC,从此以后没有瓜葛。”薛浅浅说。

沈君涵听到这样的理由,真不知道该说她傻呢还是说她蠢。

“你就为了这个理由?”沈君涵又确认了一遍。

薛浅浅没有立刻回答。

她离职,直接的原因确实是因为李果,她希望和李果彻底断了联系。离职是最好的办法。而间接的原因是麦小川,这个原因,薛浅浅觉得没有必要跟沈君涵细谈。

这些天她从王阳那里、顾海诚那里听到太多让她震惊的真相。真相大白的时候,往往伴随着痛苦,这种痛苦并不是真相带来的,而是长时间的假象所酝酿出来的。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需要承担真相,无论那背后是什么。

她希望自己能为麦小川做些什么,离开YC,也许并不能为麦小川带来什么帮助,但至少能完整表达她的态度,如果麦小川知道自己为了她这么做,也许可以原谅自己。

沈君涵能猜出她大概心里还有什么事,但薛浅浅不愿意说,沈君涵也不想去窥探。

薛浅浅见两人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低头去填写离职报告。

沈君涵并没有就此离开。他打量着薛浅浅,有的时候,沈君涵觉得她真是个奇怪的人。薛浅浅做事,每一回都尽职努力,可到了最后关头,她又全然不计后果地去做决策。

这一次听到薛浅浅要离职,沈君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懊恼。

她就这样放弃了?

他不想看她放弃。

无论她因为什么原因决定离职,沈君涵不想她走,她是走不掉的。

“你为了小果离职。他一个实习生,随时可能回美国。而你,在这里贡献了一年的青春,马上就可以转正,这笔账还用我教你怎么算吗?”

薛浅浅摇摇头。

“沈总,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以利益为目标的。”

薛浅浅这么做,也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气。她也想过其他方法,但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李果才会真正地死心,麦小川才有可能会原谅自己。

沈君涵凝眉,看薛浅浅一副仿佛要奔赴沙场的壮烈,恶毒言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好,我们不谈利益。”沈君涵改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转身走到陈帅的椅子前,坐了下去。

“你不是喜欢我吗?”

沈君涵看着薛浅浅说。

“沈君涵你瞎说什么!这里是公司!”

听他这一句,薛浅浅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她下意识地猛回头看向窗外,外面的人表面上各忙各的,但时不时地都会把目光瞟向陈帅办公室。

陈帅的办公室是全透明的,业务部虽然不像产品部那么注重保密,但也涉及一些公司机密,在领导的办公室特地加强了隔音效果。外面工作的人听不到里面的人讲了些什么,可薛浅浅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既然你人都要走了,干嘛还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沈君涵挑眉,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薛浅浅搜索了脑中的词汇想要来形容这个笑容,最后只找到了“邪魅狂狷”这四个字。

薛浅浅今天的心情原本很低落,没什么心思跟沈君涵瞎扯,可沈君涵还是头一回这么撩拨自己,她心里的那头小鹿不由自主地觉醒了。

薛浅浅,冷静,他这是在试探你。薛浅浅对自己说。可仔细回头想想,沈君涵为什么要试探自己?她离职,沈君涵应该高兴才对,他本来就不希望自己跟李果走得太近。可现在沈君涵摆明是在挽留自己。

难道说……他舍不得她走?

薛浅浅越想越不对,觉得脖子发热,仿佛是被人一脚踹到自己的了脸上,整张脸都热辣辣的。

沈君涵见薛浅浅有动容,觉得满意。他虽然不知道她脑袋里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至少表示他的策略初见成效。

“薛浅浅,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沈君涵加重了砝码。

这下薛浅浅彻底傻了眼。

薛浅浅从来没想过,这么厚颜无耻的问题居然会从沈君涵的口中说出,而且她今天只是来辞职的,压根没打算要回答这么直击心灵的问题。

“沈总,你别吓我了,我怕。”薛浅浅开始服软。

“刚刚沈君涵不是叫得挺溜?”

“我错了,沈总。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地走吧,别玩我了。”

“让你远离李果,是我的主意,后果不能你一个人来承担。”

薛浅浅这下才明白,沈君涵说了那么多,原来只是不想再欠她人情。沈君涵说过的,他不喜欢欠人情。如果薛浅浅因为李果而离开公司,那在沈君涵眼中,可就是一个大人情了。说到人情,上次三万块饭卡,她到现在都还没吃完,现在,不知道沈总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沈总,你误会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也不用你还什么人情。”

薛浅浅现在有些后悔没有把她离职的最终原因说出来。可是麦小川的事情一言难尽,她现在的思绪乱成一团,还是不讲为妙。

“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沈君涵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

薛浅浅纳了闷了,你这个人怎么不能好好听人讲话呢!

“好,不让我一个人承担,你陪我一起承担,跟我一起离职吗?”薛浅浅问,她坚信沈君涵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决定。

“除了离职,我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沈君涵说。

薛浅浅抬头,细细打量沈君涵,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小果三个月后回美国,这三个月里,我做你男朋友。”沈君涵风轻云淡地说着,薛浅浅吓得一屁股坐回了办公椅上。

“你跟我在一起之后,小果不会再觊觎你,而你,也不用离开YC。这个办法好不好?”沈君涵一边问,一边缓缓凑近薛浅浅,他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瞬间,沈君涵停了。这个位置,薛浅浅可以静静地观察着沈君涵浓密好看的睫毛,还有他高耸的鼻梁,这个距离,真好。

“你是认真的?”薛浅浅看着沈君涵,他的表情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沈君涵挑眉。

“我……”

薛浅浅越来越不懂,沈君涵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人情债,居然要把自己给赔上。

“你没事吧?”薛浅浅上下打量着沈君涵,他并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沈总,如果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捉弄我怎么样都可以,但你也别这样玩,我心脏受不了。”薛浅浅有些懊恼地说。

沈君涵看出来了。薛浅浅不愿意相信他提出的这个offer建议,不过也难怪,他刚刚那样说是有些突兀,而且不像他的风格。

沈君涵自省了一番,决定用自己的风格重新把他的意思传达给薛浅浅。

“我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每件事情对于我而言都是投资,组建投资组合有效边界模型。现在的我们俩,就是最优组合。”

听完沈君涵的这番话,薛浅浅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沈君涵没有开玩笑。

对于他而言,谈投资组合,比谈恋爱更容易,这是他俩都熟悉的领域,马考维茨的投资组合。

“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沈君涵从薛浅浅恍然大悟的眼神中看出来,她是明白了。

恋爱,对于沈君涵而言,太虚无缥缈,这种互利互惠、精准定位的行为反倒轻松。

“薛浅浅,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舍得在YC的机会?”

“我……”薛浅浅抬头,碰上了沈君涵胜券在握的表情。

薛浅浅,二十五岁,空窗两年。她喜欢的男人对她说:跟我在一起,为期三个月。

她说:“好。”

听到薛浅浅的这个回答,沈君涵甚是满意。仿佛比谈下一笔上亿的合作都要满意。沈君涵伸出右手,摆在了半空中。薛浅浅毫不含糊,握住了沈君涵的手。

她知道沈君涵并没有喜欢上自己,这场恋爱也许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模拟,但她不想后悔。

沈君涵拉起了薛浅浅的手,走出了陈帅的办公室,在业务部同事的注目礼之下,大步走向了电梯。

电梯开了。

“沈总好。”电梯里的人主动为沈君涵按住开门的按键。

可沈君涵不说话,也不进电梯。下一刻,所有人都识趣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挪出一个空电梯给沈君涵。

沈君涵拉着薛浅浅走进了空****的电梯。

薛浅浅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这种行云流水的为虎作伥,她可算是见识了。

“我们去哪?”

“约会。”

这回,薛浅浅心里的那头小鹿彻底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