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凑过来：“老姜。”

“一边去，越是想不起来，你就越是来打岔。”姜秀云自己想不起来，把罪责都怪在沈涵头上。

沈涵又说：“你别急啊，我有话说。”

姜秀云抬头看他一眼：“你这人就是，不要你说，岔过来说。”

沈涵叹口气：“好好好，我不说了。”

沈玥忙喊住转身要走的沈涵：“爸爸，你要说什么？”

见姜秀云颇有怨念地看着她，沈玥心想，妈妈又要说她只对爸爸好了。

她赶紧解释：“多一个人提醒，我就少吃一点亏。”

姜秀云这才松口：“快说，玥玥还要清东西。”

沈涵就说了：“钱要多带点。老姜，你说要不要再带点粮票？家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全国粮票……”

沈玥急忙说：“爸，爸，不用了，上次出差你们就要我带粮票，结果一两也没有用出去。现在外面买什么都只要钱就行了，不用带粮票。”

以前，沈玥出去写生，沈涵和姜秀云会找人换全国粮票给她带着。

那时候偶尔还会用上一点，现在，沈玥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了。

姜秀云有些感慨：“现在都不用粮票了呀。想当初，我十六岁去首都，身上没有什么钱，就揣着一点全国粮票。那时候计划经济，每人每月就那么多粮食……”

姜秀云这代人可是经历过吃不饱的年代，家里几个兄弟都能吃，沈玥外公又重男轻女，儿子一定要吃饱的，女儿……那就看你们自己本事了。

上面一个哥哥不管事，下面一群弟妹年纪小，沈玥外婆常年生病，也只有靠姜秀云弄吃的。

姜秀云到处和人打听，哪里有野菜上哪儿去挖。

可是挖野菜的人太多了，只要能找的地方，第二天就全被人挖光了。

有一次，有人告诉她说在江对面一个很远的地方，去的人少，能挖很多。

姜秀云天不亮就带着个麻布袋子出发了，跟着人过江爬山，果然看见好多野菜。

她欣喜若狂，拼命地挖，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

等到大批知道的人赶来，她已经挖了满满一袋，几十斤，高高兴兴地扛了回家，心里盘算着，这些能对付着吃几天了，就不用天天着急上哪找吃的去了。

结果，她刚把野菜放门边，进屋去喝了口水，出来的时候就找不着那一袋子野菜了。

她以为弟弟妹妹们淘气，把野菜藏起来或者丢了，问了一圈，结果沈玥外公搭话了。

他破口大骂，说姜秀云挖回来的都是有毒的野菜，说附近谁家就是吃了这种野菜，全家都被毒死了，姜秀云这是要害死全家！

姜秀云辩解说，那家吃的肯定不是这种野菜，带她去挖野菜的人，一直都在吃，人家好生生的都没事。

沈玥外公劈面一巴掌，骂姜秀云不认错，还敢顶撞他。

后来，隔壁家的女儿偷偷告诉姜秀云，沈玥外公前脚把那一点野菜丢出去，后脚一群人眨眼把野菜都抢光了。

为了填饱肚子，姜秀云又和一个比她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去试着挖藕。

天寒地冻的早上，天没亮，她跟在那姐姐后面，在水塘边的田埂上走着，一不小心滑进水里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姐姐没有察觉，还在往前走，想要喊，却喊不出声来，就这么往下沉。

幸好，那姐姐偶然一回头发现姜秀云不见了，赶紧张望，发现差不多就要没顶的她，伸出扁担，拼命把她给捞了上来。

姜秀云长长叹了口气：“真是多亏了她啊，不然，我就死在那塘里了。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后来，她拉肚子，没治好，就死了。”

那时不但是没饭吃，医疗条件也差，药品缺乏，有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病一不注意也会要人命。

同一时间，沈涵也去挖过藕。

不过，他是跟着哥哥们去的，而那时候因为他还小，哥哥们照顾他，一般只让他在岸上面看着，免得挖好的藕被人抢去。

说来挖藕真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工作。

丰江市盛产莲藕，别说沈涵他们这一代人，就是沈玥小的时候，走在马路上，两边也是一个接着一个鱼塘和湖泊。

下大雨的时候，池塘水漫过马路，鱼也全冲上来了，行人一抓一个准。

夏天，池塘里荷花盛开，莲蓬上市。

冬天，池塘水干，就是挖藕的季节，人在池塘里挖，田埂上一堆堆地防着，带着黑色淤泥的莲藕……

可惜，这些年，那些池塘和风景一个个随着沈玥的童年记忆消失。

莲藕在冬天上市。

挖藕人要半夜去到被冰冻的池塘里，跳进冰冷刺骨的泥水中，用手伸到泥底，摸到莲藕的生长方向，用双手将之给刨出来。

这个时候工具基本不起作用，用铲子锄头都会挖断莲藕，就卖不出去了。

就算是沈涵他们挖来果腹，也不能弄断了，不然，他们很难再找到下面的断藕，挖起来就更费力了。

因为沈涵聪明，长的也俊秀，是沈玥爷爷奶奶宠爱的孩子，怕饿着他，于是虚报了岁数……

当时沈涵年龄不够参军，于是报大了半岁，这样，原本他是冬天的生日，就变成了夏天出生的。

沈涵去了部队，尽管最后总是被姜秀云笑话，他是当了农民兵，但是那终究是吃得饱穿着暖了。

沈涵那时候在南方，他们这支队伍说是保护人民群众，肩负剿匪任务，可是从沈涵参军到退伍就没见过一个土匪的影子。

真枪实弹的训练也有，但是除了这些之外，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帮着当地的人民群众插秧，种稻子，割麦子，打谷子……

沈玥小时候听他说起这些，听得津津有味，往往姜秀云一阵耻笑，沈涵就渐渐没有了讲故事的欲望。

到了沈玥这里，小时候不仅有粮票，还有布票肉票……

总之一切都按照计划来。

沈玥虽然不大爱吃肉，可是爱吃烧排骨啊。

一个星期大约有那么一天，不论冬夏，沈涵会天不亮就起床，拎着竹篾编织的菜篮去菜场排队。

那个时候菜场还没有开门的，但是门口肯定已经排了很长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