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手心是爱手背是痛

落,这样我可以偶尔看见它们,而不是经常。心里的一些矛盾被我刻意忽略掉了。

收拾好房间,已经是下午一点钟。没有想到,收拾房间也是一种乐趣,以前我没有发现的乐趣,当把房间里的凌乱收拾整齐,也一并把心里的凌乱梳理顺畅,整洁看在眼里,而舒适则熨贴在心里。

我感到有些饿,记起厨房里还有排练时没有吃完的方便面,就进了厨房。相对来说,厨房对我很陌生,我最拿手的是煮方便面,也是我唯一精通的厨艺。当初我和王军在这里排练舞蹈的时候,都是他进厨房,煎几个鸡蛋或者煮几包方便面做我们的宵夜。因此我在厨房里不可避免地发现了王军留下的痕迹。

一段吃了一半就被丢弃的火腿肠,可怜巴巴地躺在操作台上,想是王军的杰作。经过一个月的无人问津,火腿肠已经风干在那里,就像我和王军的关系,失去了新鲜气息,只剩下一股霉味。我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但是我还是身不由己地牵挂王军,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不知他现在干什么,想什么。但愿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伤心。

电饭锅里的水要开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猜是王军打来的,便预先想着台词,掂量着用什么样的口气和他说话。拿出手机一看,手机上的号码,却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我按下接听键,说:“喂!你好!”

“是戴倩吗?”是有点儿陌生的声音。

“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李一。”

我一时语塞,一时慌张。我和李一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也难怪我听不出他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我想不出别的可以和他说的话,只好在迟疑后,问这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马上要见你!”李一说话,明显地带着一股霸气,不容我拒绝。

“可我不在学校。”

“告诉我,你在哪儿?只要你还在这个地球上,我就要去找你。”

无奈我告诉了他地址。放下电话时,我感觉不饿了,煮方便面便成了没必要的事情,就拔下电饭锅的插座,离开了厨房。

我把骷髅面具和塑料花从角落里拿出来,重新给它们找了新的位置:骷髅面目挂在了床头,塑料花放在一个饮料瓶子里,摆在卧室的窗台上。我从不同的角度审视了一番后,觉得它们的新位置都非常合适,只要我走进卧室,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它们。

摩托车嘶哑的轰鸣声由远而近,然后消失,接着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再接下来有人敲门。我知道,李一来了。我飞快地跑到门前,打开门,说:“请进!”

李一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他还是穿着那身牛仔服,和他见了三次面,他都是这一身行头,仿佛几个月来他没有换过外衣,只不过随着季节的变化添加里面的衣服而已。尽管对于他的到来我有思想准备,但是乍一见他,他还是给了我一种从天而降,梦境般的不真实。他不说话,我也找不出有什么话可说,尽管我很想找出话题,化解眼前令人不安的沉默。

“请进!”这是我见到他后第二次开口,不过还是重复第一次开口的内容。

“不用了,你跟我来。”他终于说话了,然后牵着我的手向外跑去。我幸福得一阵晕眩,轻飘飘地跟着他跑。

跑出楼道,他拉着我跑到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前,他撒开我的手,去发动摩托车。我的手忽然没有了依托,心里空落落的。

摩托车在一阵一连串的怪叫后,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发动了。李一跨上摩托,命令说:“上来!”

我似乎成了乖乖女,很顺从地坐到了他的后面。我的屁股还没坐稳,摩托车已经箭一般的冲出去,吓得我失声尖叫,惊出了一身冷汗,条件发射似得抱紧了他的腰。摩托车出了小区,行驶到大街上,他减慢了车速。

行驶了很远的距离后,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声音有些低,在摩托车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中,我没有听清。我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抱够了没有?”他把声音尽量放大,简直是在吼叫。

我慌忙松开环绕着他的手臂,脸上红彤彤地烧起了一片火。

摩托车左拐右拐在穿梭在市区的大街小巷,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很好奇他究竟要带我去哪儿,但我不问,他也不说。

路旁的楼房渐渐稀疏了,路上的车辆也稀少了许多。他忽然又加快了车速,我感到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我不好意思再抱他的腰,失去了强【奇】有力的依靠,觉得自己的身体如风【书】中的落叶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掉下【网】去的可能。忽然,吱的一声,他又来了一个急刹车,我整个儿扑倒他厚实的背上。

我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赶紧坐直了身子。我忍不住说:“不要骑太快好不好?”

“不可以。”他又加速了,过不了多久,他又来个急刹车。如此几次后,我开始怀疑他是在故意整治我。

想到这里,我放开喉咙喊道:“我不坐你的车了,你放下我,让我回去。”

他也大喊:“你说什么?高点声,我听不见。”

“我要回去!”

“什么?你说你爱我?”

我听出来他在逗我,于是严厉地说:“快放我下去,否则我自己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这一招很灵验,他减慢车速,在路旁停了下来。车没有停稳,我就跳下车,对他怒目而视。“拿我寻开心是不是?告诉你,你找错了对象!”

说完这些话,我招手叫过一辆出租车,准备离开。

李一一把拉住打开车门的我,陪着笑脸对出租车师傅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女朋友,我们闹了点小别扭。”

出租车师傅嘟囔了一句“胡闹”,就把车开走了。

我气急败坏,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谁是你的女朋友?自作多情!”

“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李一嬉皮笑脸地说。

“胡扯。”

“可王军今天中午找过我,他告诉我你爱上了我,抛弃了他。他让我高抬贵手,把他的女朋友还给他。”李一不笑了,换了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不,我既没有抛弃王军,也没有爱上你。我对王军从来没有过任何承诺,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好朋友。至于你,就更不用说了,我和你总共说了没有十句话,怎么可能说到什么爱呀恨的,笑死人了!”心里发着虚,我嘴上却振振有词,说得毫不含糊。

李一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他说:“我还想确认一遍,你说是或者不是。”

“不是。”尽管我心里说了无数是,我仍然说出了那两个令我深恶痛绝的字,为了强调其真实性,我还使劲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李一不再忽快忽慢地行驶,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规矩人。他嘱咐我说:“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抱着我的腰。”过了会儿见我没有举动,他又说:“闲着也是闲着,借你用用,不用白不用。难道你怕我存心不良?”

“谁怕谁呀?让我抱我就抱,反正是免费的。”我说。其实我正瞅着他的腰背,在心里感慨浪费了大好资源呢。机会难得,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我毫不客气的抱住了他的腰,只是不敢太用力。

“谁说免费,我要收费。”李一幽默了一把。

“好,我给你一毛钱。”我也俏皮地说。

“不行不行,太少了。起码给两毛。”

“再打价,只给五分。”

“一毛五。”

“三分了。”

“按你原先的价,一毛成交。”

“不,现在晚了,一分成交。”

一路说笑,渐渐消除了我们之间的拘谨。摩托车驶进了小区,我恋恋不舍地下了摩托,等待李一向我告别。李一问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喝水、吃饭。”我说,我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说的是实话,中午没有吃饭,经过一路上在摩托上颠簸,我的肚皮都贴到脊梁骨上了。一路走来,我们谈得很高兴,却付出了代价,我的嗓子烟熏火燎地疼,仿佛一开口就能吐出一团烟雾来了。因为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太大,为了让对方听见,所以我们都尽量敞开喉咙,不是说了一路话,而是喊了一路话。

“我也饿了。”李一说:“走吧,咱们进去,让我看看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吃。”

他在前面走着,倒好像他是主人,我成了客人。

一进门,他就钻进了厨房,转了一圈后直摇头,说:“原来什么都没有啊,我出去买点回来。”

“我今天刚搬过来,什么也没准备。对了,不是有方便面吗?将就吃点算了,出去怪麻烦。”

“饶了我吧。一提方便面我就反胃。不怕你笑话,小时候家里穷,看见一个小伙伴吃方便面,馋得我直流口水。后来伙伴吃完了去一边玩,我见碗里还剩下几根面条,就偷偷扒拉到嘴里,香得我很长时间忘不掉。到大学以后,有了自由支配的钱,一段时间我天天吃方便面,过足了瘾不说,还留下了后遗症,看见方便面就想吐。”说完以后,李一自嘲地笑了笑。

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却也常常为吃的事情发愁,那是因为想不出该吃什么好。

“那好吧,我们一起吃快餐去。”我说。

“不用,出去吃太贵,不合算。我去去就回,也算是给你温温锅。”李一一阵风似地走了。

李一回来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我在他手里扒开袋子看了一下,竟是油盐酱醋、花椒八角猪肉青菜之类的东西,不由嚷嚷起来:“要命呀,我不会做菜。”

他说:“我会。看我的表现吧。”

我倚在厨房门上,看他把一板一眼的做饭,想帮忙却无从下手。真不知道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就是把想象力用光了,也绝对想不到会有李一为我做饭的这一天。在这个弥漫着炝锅的香味的星期天的黄昏,在这个异乡的城市里,我忽然感觉到一股温馨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许多年后,我也许会把这个场景精心制成了标本,偶尔拿出来看看,这是一个我爱的男人给我营造出的家的感觉,这是只属于我的爱情桃花源。

有秀色可餐的帅哥可看,有香味扑鼻的菜肴可吃,这真是人生中难得的幸事,我坐在饭桌前,食欲从所未有的好。饭吃到一半,手机铃声响了,我现在越来越深深体会到有手机的麻烦。我看着手机上的号码,皱紧了眉头,说:“这个王军,真是阴魂不散,让人家吃饭也吃不消停。”

我当着李一的面就接通了电话,说:“什么事,说吧。”

“你在哪儿呀?”王军问。

这时候我瞥见李一进了厨房,好像故意躲开,不影响我和王军说话。

“我在哪儿用得着你操心?”于是我把声音提高了几度,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故意要让李一听见。

“我现在想见你。”

“今天上午都说明白了,你爱见谁就见谁,只是别见我。等你有了女朋友,我请你们吃饭,为你庆祝。”我一口气说完,直接关了手机。

吃过了饭,不久,李一就说要回去。我没有挽留他,像“再坐一会儿”或者“天还早再玩会儿”等等客人告辞时普通的客气话,在这个场合用起来显然都会带上一层暧昧的色彩,我干脆省略了。都说郎才女貌,李一的才先不去说他,首先我没有貌,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再牵强一点说郎貌女才吧,李一的貌足够了,但我却发现不了我的才。因此,在李一面前,我难免自卑。

李一已经跨到了摩托车上,刚刚发动起来,好像记起了什么事,回过头来说:“差点儿忘了,咱们还有笔账没有算。”

“什么帐不帐的,别老记着还钱的事儿。”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一个月四个星期五,我都白白等了你一个晚上。你说这个账怎么算?”

“这个呀。”我连忙解释,“我的QQ号码被盗了,重新申请了一个,又忘了你的号码,搜索你的昵称吧,怎么也搜不着。这样吧,改天我请客。”

“原来这样呀。也怪我,我把昵称改成了骷髅知己。”李一忽然笑起来,他说,“不用请客了,其实我已经惩罚你了。”

“我怎么不知道,怎么罚的?”

“我罚你抱我的腰,罚你吃我做的饭。哈哈。”李一说着,一踩油门,像一阵旋风,飞快地从我视线里消失。

坐在**,傻傻地回味李一对我的惩罚,这无疑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惩罚。我考虑是否多制造些错误,也就多制造些李一惩罚我的理由。我抚摸着骷髅面具,脉脉含情,仿佛是抚摸着情人的脸。骷髅那黑白相间的面目,不是狰狞,也不是恐怖,而是可爱,而是妩媚,是我绽放如春花的爱情。我又看见我画的心,王军画的透心而过的箭,不知道王军曾经向我射出多少支箭,没有一支能够射中我的心,而李一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箭,却让我挺身而出,迎箭而上。

奇怪,我好像又听见了李一那破摩托的马达声,由远而近。不可能,他没有理由去而复返。是幻觉吧,我想,然后自嘲地笑笑,走到客厅里,我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是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当我正要作势对着镜子中那张春情泛滥的脸,做出一个鬼脸,羞羞她的时候,听见门被人真真切切的敲响了。打开门,果然是李一。李一漫不经心地站着,他看见我,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低头看我。

“还好,果然你没有骗我。”他说,很满意的口气。

我对他的话摸不着边际,摇摇头说:“不懂你的话。”

“不需要懂,跟我来!”他还是那样不问我愿不愿意,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就走。

坐到他的摩托上,这次不用他发话,我就抱紧了他的腰。我还是不问他将要带着我去哪儿,其实他带我去哪儿我都乐意,那个不确定的目的地,是我刻意要保留一种悬念。我喜欢悬念,但是悬念大多数出现在文艺作品中,生活中实在少得可怜,就像我从出生到这么大,一转眼的功夫,没有悬念地就长大了,没有一点儿的波澜。终于我平静了近二十年的心湖上,微风初起,波澜初现,李一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最大的悬念,我无法预知下一个时刻他将带给我些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我都身不由己地被动接受着,如同雨滴向大地坠落,河流向海洋跋涉。

到了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理工学院附近的一个网吧。李一拉着我的手,旁若无人的走到一台开着的机器前面。他登陆了QQ,我赫然看见红粉骷髅也在线。我明白了,他匆匆忙忙去找我,是因为发现了我的被盗QQ在线。

“来吧,和你自己聊聊。”他说。

“好啊。”我说,心想这个盗用我的QQ号的家伙真是嚣张,盗了我的号就盗了吧,居然还用我的昵称招摇,我不骂他个狗血喷头才怪。

我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骂人的话,凡是我能想到的最恶毒最肮脏的词都用上了。我刚要发送,李一从背后伸出手,按住了我的手,说:“别这样,这样就没意思了,来看我的,先逗逗他。”

我想站起身给他让位子,他却按住了我,不让我动,一侧身,和我挤在一张椅子上。我觉得不妥,看李一若无其事,也不好表现得一惊一乍,便小心翼翼地坐着没动。

李一发出信息:“你好,骷髅妹妹!”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你大哥呀!”

“你是理工学院的,是不是?”

收到这条信息,我和李一都吃了一惊。李一赶紧回复:“是呀。”

那边又发来信息。“哈哈,我逗你玩呢。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呵呵,算你记性好!”

“我想告诉你,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盯着屏幕,脑子里飞速旋转,确定这个盗我号码的人,是我熟悉的人,并且是非同一般的熟悉。

“还继续不继续?”李一征求我的意见。

我的心里豁然开朗,有些气急败坏,说:“让我骂骂他,我知道他是谁了。”

李一拦住了我,“别,骂了他也没意思。”

“不骂他也行,但我现在就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儿上网。”我坚决地说。

李一劝我不要去,显然他也明白这个人是谁了,他说:“大家都是朋友,闹太僵了不好。再说他这样做,也有他的一片苦心,你应该理解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要说不好,真的是我不好,我不该出现,破坏了你们的关系。”

经他一劝,反而坚定了我去找他的大闹一场的决心。

李一又说:“别去了,等你去了,他也该下线了,他来个死不承认,你没凭没据的,只有干生气的份。”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灵机一动,发了一个信息过去。“等我会儿,我一会儿再来,咱们说说清楚。”

“走,快送我过去。”我对李一说。

李一显得很为难,磨蹭着不肯起身。

我说:“你不送我也没关系,我自己去。”

走出网吧,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一边留意有没有出租车。我没走出多远,李一追上了我:“上来吧,真拿你没办法。我好像在扮演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

我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是他自找难堪。”

到了我经常光临的网吧,李一在门外等着,我自己走进去。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王军背对着我,耳朵上扣着耳机,在那儿摇头晃脑悠然自得地听着歌曲。我悄悄靠过去,在隔着王军两米的地方,我已经看清了,挂在屏幕上的QQ,正是用的我的号码。

“王军。”我厉声叫道。

王军听到我的声音打了一个激灵,飞快地回过头,想对我笑却没有笑出来,然后他又慌里慌张地关闭QQ。

我说:“别忙活了,我都看见了。你真卑鄙,这些年真是小看了你!”

我发现,网吧里其他的人都向我这边投来猎奇的目光。

王军低声下气地说:“大美女,小声点,大家都看咱们呢,有话出去说。”

“我怕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卑鄙下流无耻的事。”我仍然是那么大的嗓门,说得理直气壮。不过也听取了他的建议,迈腿向外走。

一到门外,王军就忙不迭地说:“偷改了你的QQ密码是我不对,但是确实是为了你好。我怕那个李一缠上你,相信我,他没安好心。”

“得了吧,王军。”我怒气冲冲的说:“把别人丑化得鬼似的,却把自己当神看。你瞧瞧你办的那些事,是人干的吗?”

“是不是人干的,这我知道。但是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考虑。除了我王军,谁会对你死心塌地?你和我分手也不要紧,但是我劝你离姓李的远点儿。”

“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替我做主。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咱们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李一忍不住从一边的黑影里走出来,他说:“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都冷静一下吧。吵来吵去,只能伤感情,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谁还不了解谁的脾气?”

王军冷不防看见李一,怔在了那儿。

我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今天才算认清了他的本来面目,没什么好说的了,李一,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王军忽然扑向了李一,嘴里骂着:“是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今天跟你拚了。”

李一一闪身,灵活地躲开了王军。我在王军停顿的片刻,冲了过去,挡在李一的面前。

“王军,你还要不要脸?这不关李一的事,有本事冲我来。”我大声呵斥王军。

李一拍拍我的肩膀说:“戴倩,你闪开。今天我由着他打,由着他骂,如果这样能让他消气的话。”

我站着不肯动。李一突然把我推向了一边,他用的力气不大,但我的注意力都在王军身上了,所以被推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我站稳了时,王军已经扑到了李一的身边,像个女人似的挥舞着手乱抓一气,嘴里还大喊着,“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敢打你吗?”

我也扑了上去,两只手死死的抓住王军的一只手,我感觉到我的指甲深深的刺进王军的皮肤。

我的加入,像一把尖锐的锥子,扎在王军气鼓鼓的气球上,他一下子泄了气,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惊愕地看了我一眼,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然后垂头丧气一声不吭地走了。

送我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午夜了。我知道李一现在回学校,肯定进不了宿舍。本来李一执意要回去,他说进不了宿舍,也可以到网吧上通宵。我说今天晚上我肯定要失眠,既然我们都不睡觉,不妨聊天聊一个通宵。他便留了下来。

走进屋,在灯光下我不由惊叫了一声,李一的脸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疼吗?”我心疼得嗔怪他,“你怎么那么傻,由着他抓你。”

李一苦笑:“都是我引起的,让他出出气也好。”

“让我看看,伤口深不深?”我掂着脚,捧着他的脸。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清,他呼出的气热乎乎地扑到我的脸上,早让我心旌摇**,神思恍惚。

“让我抱抱你好吗?”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清晰而遥远。

我没有回答,但是身体已经主动靠了上去。他的双臂揽住了我的腰,轻轻的,浅浅的抱了我一下,就后退了一步,和我分开了。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像夜空中划过的一盏流星,美丽而仓促,但也足以让我沉醉,我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慢慢地收拢我飞散开来的意识。

也许他发现了忽然的沉醉,忽然的迟钝,我也发现了他的眼睛里**漾着难以捉摸的笑意。在以后我经常看见他眼中的这种笑意,七成的深情,三成的嘲弄。

“我找找看,看有没有包扎伤口的东西。”意识的回复,使我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在这间房子里找不到给他包扎的东西,但我必须去找,因为我需要做一些事情,离开他一会儿,梳理自己紊乱的情绪。

房间里本来没有多少东西,我很快就找遍所有的角落,但我显然不想这么早结束,继续装模作样地东走西转。找到最后,我真的希望能找到适合包扎他的伤口的东西,亲手给他包扎,然后问:“疼吗?”这似乎是影视剧里被用滥了的场景,却最能够打动人心,“疼吗”两个字里胜似千言万语,有无限关切和温柔。我也想试试。

李一大声说:“算了,别找了,这点儿小伤,对我来说小意思。”

他这会儿已经坐到餐厅的椅子上,抽着一根烟。我空着两手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担忧地说:“会留下疤的。王军要是有你这么大度就好了,他太小气了。”说着,我轻声叹气。

“没事,这点儿小伤很快会好起来的。”他伸出左手放在餐桌上,“你看,我的手上有多少伤疤。”

我看见他的手背上果然横七竖八着一些疤痕,心揪了起来,感觉到一些很清晰明确的疼。我问:“怎么弄的?打架打的?”

“不是,是我小时候给兔子割草,不小心用镰刀割的。不过我的皮肤恢复能力特别好,割破了,弄片青青菜叶子挤出水,止止血,用不了几天就好了。”他吐着一团烟雾,在我们之间散开,他的脸在烟雾后缥缈得像个梦境。

他话锋一转,说:“你应该理解王军,看来他真心喜欢你。”

“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我和他仅仅是朋友,可是他想不开,我也没办法。”我竭力表白,同时也忽然感到语言的无力,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才能把我和王军的关系解释得界限分明,一清二白。

“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我有时候也想不开。”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更浓重的烟雾。他的话里给我预留了提问的空间,但我没有问他为了谁而想不开,我怕那个人不是我。

烟雾散开,有一些吸进了我的鼻孔。我一向讨厌烟味,现在居然也从烟味里,感觉到一些令我陶醉的气息。我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要说他了。”

烟雾散了,他的面孔又清晰起来。我说:“说说你吧,说说你的那些伤口。”

于是他说他小时候跟着妈妈在农村,爸爸在县城里上班很少回家,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和妈妈相依为命。那时候,他家养了几十只兔子,每天放学后,他都要去割草。他的妈妈很辛苦,他从很小就懂得体贴妈妈,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做饭洗衣。

他说最怕割麦子,同时割麦子也最能让他获得成就感。五月有明晃晃的太阳、热辣辣的风和无边无际等待收割的麦子。站在地头上,他望着那些麦子,常常感慨这么多的麦子,好像什么时候也割不完。但是等到麦子全部整齐地铺伏在脚下,那个时刻,他就会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里,感觉自己已经是个男人,顶天立地。

十二岁那年,他和妈妈割完麦子后,爸爸回来了,带来一个让他们全家振奋不已的好消息,他和妈妈农转非的事情办妥了,不久,他们将搬到了城里,妈妈被安置在市政局做了清洁工。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爸爸为他们一家三口制定了目标:爸爸和妈妈负责攒钱,准备置办电视机电冰箱之类的家用电器;他的目标是好好学习,考大学。

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中学,他们一家人欢天喜地,爸爸说只要能保持这样的成绩,考大学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幸福并没有总眷顾着他们一家,不幸很快降临了。一个下午,他的爸爸在上班的途中,被一辆疾驰的小轿车拦腰轧过去,当场就告别了人世。说到这儿,他大骂那个酒后驾车的司机,说他永远也不能原谅。他说他的名字是爸爸起的,是想让他做一个独一无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就算果真有一天他顶天立地了,爸爸也看不到了。

“让他断子绝孙,生个儿子没屁眼,生个女儿当婊子!”我也跟着他诅咒那个司机,用我认为最最恶毒的语言。李一听了愣了一下,先是以一种很惊异的目光看我,然后又很欣慰地笑。

午夜后的气温越来越低,我感到冷都浸到骨头里了。于是我提议到我的卧室去,一人裹上一床棉被,暖和着继续聊。可能他也冷了,没有异议地跟我走进了卧室。

他看见了他送给我的礼物,也许看出我很珍视的心意,他的眼睛亮起来,灿若夜空的烟花。他没有为这件事表示什么,只在嘴角翘起一些淡淡的笑。

我不由地又拿他和王军作比较,如果换了王军,一定会大呼小叫,问我为什么要这样重视他的礼物,全然不顾我会不会发窘。

他坐在床的那头,我坐在床的这头,裹着臃肿的被子,我觉得我们像两个面对面的雪人,在寒冷的冬天里,我们靠目光的交流,互相取暖。

他那天聊了很多,我像发现了宝藏的守财奴,贪婪的挖掘着他往事里的珠宝,有时候因为一个细节,我都会不厌其烦地一问再问。过了这个夜晚,我完全有资本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了他,洞悉了他的过去和现在,至于未来,我那天晚上就决定了,只要他乐意,我会义无反顾地和他一起去开发。

李一睡着了,蜷缩着倚着床头,脑袋耷拉着。我觉得他睡觉的姿势很不舒服,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的身子放平,看见他的双腿耷拉在床沿上,就轻轻下了床,帮他脱掉鞋子,把他的腿也搬到**。他的脚有些臭,但我并没有感到不舒服。在他面前我变了,原先一些我不能忍受的事情,一旦发生在李一身上,我便认为是正常的,可以原谅或者忽略。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柔情,我的动作也是轻柔的,不容许自己发出任何的响声。在给他脱鞋子的时候,我听见他嘟囔了一声,以为把他惊醒了,一度停止了动作。等我确定他还在沉睡时,我才小心翼翼地搬起他的腿,轻轻放到**。李一几乎把整个床都占满了,只剩下床尾还有一丁点的空间,容我蜷缩着坐下。

望着睡梦中的李一,我发现他的硬朗的脸庞被睡眠柔和了许多,他不再是白天那个打不垮的硬汉形象,而是更接近一个脆弱的大男孩,需要我的保护。他修长的身躯让我联想到强健的肌肉,健康光泽的皮肤,一股狂热袭击了我,左右了我,我想摸摸他的脸,他的臂膀,他的胸膛。我侧着身挨着他躺下,试探性的用手背挨到他脸上,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便开始一点一点地移动我的手,慢慢地把挨变成了抚摸。他的下巴上生着些稀疏的胡子茬,摸上去手感很好,刺得我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李一嘴角挂着安详的微笑,安安静静地睡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我在考虑,是不是还要扩大战果,摸一摸他的胸膛,他的臂膀,阳光下那些泛着健康光泽的肌肤似乎在向我招手,鼓励着我,**着我。正当我下定决心,准备得寸进尺,有所行动的时候,李一突然翻了个身,一条手臂圈住了我的脖子,一条腿搭在了我身上,我整个的人都被他搂进了怀里。我以为他醒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手臂和腿都静静的放在我的身体上,他的呼吸还是很平稳,看样子并没有醒,是自己虚惊了一场。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慢慢的,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呼吸的节奏,他吸我也吸,他呼我也呼。

我看见了五月的麦田,阳光像麦田一样无边无际。李一站在麦田里,手里握着镰刀。他极目远眺,好像在寻找什么。

我问自己,我在什么地方?下一刻,我看见自己,是一株麦子,就在李一的身旁。

我看着镰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期待着李一俯身收割我。镰刀终于画过一道光弧,一阵刺痛使我惊呼,但那绝对不是惨叫,而是一种愉悦的呐喊。

我醒了,但是那种刺痛让我刻骨铭心,我真渴望自己就是那株麦子,让李一收割收藏。我一个人躺在**,被子盖得好好的。望望窗外,从明亮的阳光可以看出,已经是上午九点到十点的光景了。昨天夜里和李一躺在一起的事情,我觉得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好像已经发生了很多年,或者压根没有发生,只是一场渺茫的春梦。我翻了个身后,躺到了李一躺过的地方,可我分明闻到李一的味道还萦绕在这个空间,被子里分明还有李一留下的暖洋洋的体温。我侧耳倾听,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我失望地想,李一走了,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我跳下床,顾不上穿鞋子,跑出卧室,我要从后窗里看看,他的摩托车还在不在。经过餐厅,我却差点儿惊喜地喊叫起来。李一坐在餐厅里,懒洋洋地吸着烟,看见我跑出来,懒洋洋地露出微笑。

“你醒了?睡得好吗?”李一问道,不知为什么,他的话里有些若隐若现的嘲讽。

我产生一种羞耻感,他的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让我怀疑昨天晚上他一直在装睡。“还行,你呢?”我尽量用轻松的口气回答,但是我的话透着无药可就的傻气。

“我睡得不错!”一口烟雾被他吐出来,袅袅上升扩散的烟雾使他的表情显得很暧昧。他接着说:“我很奇怪,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同床共枕,居然会相安无事。”

我的心狂跳起来,惊慌失措,我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说:“能给我一支烟抽吗?”

他拿下嘴上叼着的烟,递给我。我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堕落天使》,孤独又彷徨。我笨拙地拿着烟,放到我的唇边,浅浅一吸,便吐出少许的烟雾,嘴里弥漫着辛辣的烟味。

李一从我的手里拿回烟,放到他的唇边,挑衅地望着我说:“我们完成了一个间接接吻。”

我也挑衅地回敬着他,“这又有什么?”

毫无预兆,李一扑过来,他把我拦腰抱起,走向我的卧室。他说,“你竟敢挑战我,我现在就惩罚你。”

我在他的怀里,没有像某些小说的小女生那样假惺惺地尖声叫喊,也没有像贞节烈女们那样奋力挣扎反抗,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恐惧大于惊喜,还是惊喜大于恐惧。

当李一喘息着压在我的身上,我四肢僵硬,但神志清醒。我冷静地等待他的进一步惩罚。但是他除了压在我身上,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喘粗气以外,并没有进一步的意思,甚至没有用他那性感的嘴唇浅浅地吻一下我的脸。我忽然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听在耳朵里,我觉得那根本不是我的笑声,而是那个《堕落天使》里的女人的笑声,大胆而放肆,艳丽而妖娆。

在我的笑声里,李一抬起头,惊惧地望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我发现他被我笑傻了。可能他以为我疯掉了,打算退缩,但是我已经不容许他退缩,我的手臂已经蛇一样地缠住了他的腰。我强忍着笑问他:“你惩罚完了没有?”

“差不多了。”他想用幽默掩饰他的窘迫,显然并不成功,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耳朵也呈现出绚丽的粉红色。

我猛然用力,一翻身把毫无防备的他压在了我的身下,说:“轮到我报复了。”不等他做出反应,我的双手开始胡乱揪扯他的衣服,蛇一样地钻进他的衣服,抚摸他胸腹光滑的肌肤。他也活跃起来,用手毛毛躁躁地探寻我的身体。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两具年轻的侗体颤抖着紧紧地贴在一起。我们彼此互相抚摸着对方,探索着一个个陌生的区域,试图揭开一个个谜底。我们毫无柔情蜜意可言,有的只是青春的热血澎湃,和对陌生事物的狂热崇拜和好奇。

第三章 阳光泛滥

奢侈从阳光泛滥开始,满地花朵,满天蝴蝶。我拂开金黄的花粉看你,惺忪着醉眼。

你是阳光吹起的泡泡,肌肉里蓄满液态的光芒。我细碎的洁白的牙齿跃跃欲试,寻找最快捷的方式给你痛,和一种迷失的欢娱。

那种歌声不经过修饰,林林总总,飘过来,**开经年不散的暧昧眼神。

01我时常记起那个上午,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阳光普照大地,空气里流动着欢乐和忧伤的气息。我和李一在最初的肌肤相亲里,振奋着、颤栗着、茫然失措着。尽管那一天我们并没有完成成为真正的男人和女人的过渡,但那个上午的时光却散发着经久的魅力,像一支洞箫清澈的呜咽,余音袅袅。那一天,我突如其来的哭泣结束了我们无休无止的搜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泪流满面。

李一无法掩饰他的慌乱,惊怯地问我:“你后悔了?”

我摇摇头,想止住泉水一样奔涌的泪水,但是办不到。

经过那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上午,我和李一几天没有见面。我知道我们都需要时间,熟悉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

在学校里,难免和王军相逢,我们彼此躲避着对方,像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我在心里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原谅,还是要好的朋友,但是我知道这样不太可能,我和他的友谊被我和李一的爱情放逐了,我除了遗憾无能为力。

要放寒假了,我在忙乱的复习和思念李一的交替过程中,飞快地过着每一天。计算着我和他没有见面的时间,已经有十二天半了。在出租屋里,听着任贤齐的《心太软》,编织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我曾经嘲笑妈妈,每年都给爸爸费心费神地织毛衣,现在社么样的毛衣买不到,何苦点灯熬油地辛苦自己,再说爸爸好像不太爱穿她织的毛衣,每次在毛衣织成后,只象征性地穿一两次而已。

在给李一织毛衣的时候,我完全理解了妈妈,为自己心爱的人织毛衣,那一个个毛衣扣里都系着柔情蜜意,系着一份温暖的心意。我想象着李一穿上毛衣,帅得一塌糊涂的样子,笑意就仿佛是一汪春水,在我的心里**来**去。这时李一打来了电话。

“戴倩,你在哪儿?”

“在小区呢。”我说。

“好,我马上过去。”

李一打电话,从不拖泥带水,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绝不多说一句。

我跑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头发。然后重新坐下,继续编织毛衣,一边侧耳倾听着是否有摩托马达的声音。

过了好长时间,李一没有来。我担心起来,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念头让我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穿上羽绒服,走了出去。站在小区前的街道上,向李一来的方向张望。刚下过一场小雪,路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在路灯下闪着寒光。“会不会因为路滑,摔倒了?”我这样想。

每当有摩托车驶来,我都会高兴起来,接着就是失望,在高兴和失望的交替中,不知不觉我向前走了一个街区。忽然,我惊喜地看见,李一大踏步地走在街对面的人行路上,他一心一意地向着前方,走他的路,显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大声喊:“李一。”

李一看见我了,冲我挥挥手,左右看看没有汽车,就跑了过来。

“怎么没骑摩托?”我问。

“摩托车是别人的,不好意思老借。”

“打的来呀。守财奴!”

“你以为都像你呀,打一次的的钱可是两天的生活费。在这儿遇到你正好,省得我去你那儿了。”

“不差这么几步吧,有什么事到里面说,人家要冻死了。”

“你又想勾引我,我不去。”

“谁勾引谁呀?不去拉倒,我可是要回去了。”

“谁怕谁呀,去就去。”

走在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想他和我一样,也想找一些合适的话题,化解默默无语时令我们焦虑的冷淡,但是那时候我们还不习惯用天气之类的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交谈,我们需要一种表白,简洁明了而不肉麻。我想他也和我一样,心怀鬼胎,我们就像两只皮球在蓦然相撞后各奔东西,然后寻找再次相撞的路径。

出租屋里温暖如春,进门后我跑来跑去,张罗着给他泡了杯热茶,他一直捧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就像我们言不达意的语言,茶明明是用来喝的,他却用来暖和他冻僵的手。

他说:“我做家教挣了些钱,先还你500,剩下的以后还你。”

我说:“不用那么急,我不缺钱花。要放寒假了,你应该给你妈买点东西,当个孝顺的儿子。”我说话的时候继续织着毛衣,想着他会不会问毛衣织给谁。

他说:“可是迟早要还的。”

我知道说让他不还他肯定不同意,于是说:“是,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他不再坚持,坐了一会儿,他说要走。我说:“我还有事要说呢。”

他说:“那就快说吧,天寒地冻的,我还要走很远的路呢。”

我站起身,把毛衣放在椅子上,进了我的卧室,大包小包提出了一堆,说:“这些衣服你看看穿着合适不?”那天上午我发现他的内衣都破得不像样子,所以特地给他买了几身。

“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意思。”我说。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不要!”

满心欢喜想看到他喜出望外,结果却弄了个灰头土脸。

“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了。可衣服买来,退不回去了,算你帮帮我的忙,行了吧?”我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请求他。

“不要就不要!你别啰嗦!”李一的话里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我走了。再见!”

李一走了,我把一股无名火撒在了那些衣服上,扔得满屋都是。这算什么,人家花钱是为了图高兴痛快,可我是花钱买气受。

越想越气,烧了这些衣服的心都有了。但很快我的气就消了,因为李一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回到学校了,在校门口的电话亭。”

“嗯。”

“怕你惦记,给你要个电话。”

“嗯。”我鼻子酸酸的,想哭,想号啕大哭。

“你是不是生气了?是我不好。可是我不希望让王军的话变成现实,如果我接受你的帮助,就好像真的是为了钱才接近你。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已经泪水泛滥,不想让他知道,可我抑制不住的抽噎还是让他听出来了。

“你哭了,别哭!”他的惊慌失措从电话里传过来,“求你,别哭了。要不,我现在回去。”

“不要。”我连忙制止了他。一想起他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步行五六里路,穿过无人的街道,我都替他冷,替他累。

“那你听话,不要哭了。”

“嗯。”

放下电话后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下来,我在泪眼朦胧中,收拾起给李一买的衣服。后来,我拿出李一那天上午忘在出租屋里的一件破破烂烂的挂肩背心,闻着李一的气味,心里踏实了许多,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度过了一个最漫长的寒假。那个冬天频繁地下雪,我常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发呆,想着李一其实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但我却不能和他携手走过飘雪的街道。我曾提议到他家玩,可他拒绝了,他说我们居住的县城太小,存不住秘密,现在还没到公布我们关系的时候。尽管失望,我不得不承认他想得周到,不用想都知道,爸爸一旦发现了我和李一的恋情会做出什么反应。在火车上,我们亲亲热热,而走出车站时,我们已经形同陌路。那天也下着雪,我坐到爸爸的汽车上望出去,他落寞地走在下车的人流中,孤独冷傲。

春节期间,家里人来人往,高朋满座。以往我只和他们打个招呼,便躲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他们大多数人要给我红包,我嫌推来让去太麻烦。那一年我却热衷于周旋在他们身边,递过来红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