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着，突然地发起了呆，看着头顶的灯光，白炽灯散发着晃眼的白光，晃得眼前一片光影。
“那是在大约一个月之后吧...他突然跑了回来，我很诧异，跟他打了招呼，给了他跟烟抽。”
“他接过了烟，有些愣地看了我半晌，神情带着几分莫名，像是惊讶，又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他没有点那根烟，莫名其妙地，说了声对不起，下一刻，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是被警笛声吵醒的，那个我听过无数次的警笛声，我似乎是躺在担架上，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满眼的血色。”
“那大概是地狱吧，一定是的。虽然当时的我并没有看得真切，却依旧感受到了那笼罩着的血腥的气息。”
“后来我才得知，贺秋他杀了所有的狱警。”
“除了我之外...所有的...”
“这件事情，后来被认为是在少管所受到虐待的贺秋出狱后实行的报复，因为大量的少年犯被他放了出去，又牵扯到狱中警员的虐待行为，影响深远，警方从各方面压了消息...”
“我被给了一笔钱，当作封口费，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
“我找了个闲散的工作，无事的时候就发呆，反复地想着这件事。起初想对错，后来，想因果。”
“他到底是杀了那么多的人，无论是怎样的理由，那么多的人...他们都有家人，都有朋友...我听过那些人的哭泣，哀嚎，凄惨而绝望。甚至...其中夹杂着对我的痛恨和谩骂...没错...那是谩骂，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言语中的恶毒...因为我活了下来...因为只有我活了下来。”
“人的怨恨...就是这样吧...因为自己已经无力改变，又不肯承认那深深的无力感。”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救了我，我能活下来，确是拜他所赐...可他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情...没人清楚他遭遇了什么，也就没人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无数次的回忆中，那个画面在我脑中渐渐深刻，他手拿着那支香烟，满脸的错愕，当时那莫名的神情仔细想来...”
“像是在哭泣...”
“可我却始终想不通，他是在因为什么而感到悲伤。”
“究竟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这世间...”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他原本温和的神情变成了能够抹杀所有的戾气...”
“最后一次见面，被我忽视的那骇人的杀意...究竟是怎样，逐步地蚕食了他的心...”
凌沐风和黎初离开的时候已是接近中午的时间，天气果然阴沉沉地，大片大片的乌云遮挡着阳光，困守着投射不出任何一丝暖人的光线。
天气并非很冷，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冬末，连那一惯冷透的冬寒都已没了气力再让人感受那透骨的威压。
凌沐风抬了头，看着天色，久久不言。
他曾以为，昏暗的只有那一处的天空，原来...这世间各处，根本就是一个样子...
半晌，他勾了唇角，微微地笑着。
“黎初，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