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声音混杂着妈妈绝望的哭喊声。
明眸中迷漫着一层雾气,郑云舒快速地眨眼,试图不让泪水出来,不再去想那一天的事。
强迫自己调整好状态,眼眸里尽力藏住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给阿姨几张纸巾,暗示着擦擦泪水,“阿姨,顾以温上次回家的时候,有异样吗?”
每个人犯罪前总得有个动机,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去做这种会毁了自己后半生的事情。
顾阿姨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他上次回家没什么不正常的,就吃饭、收拾东西,看了会相册就走了。”
郑云舒皱起眉头,思虑地问道:“看什么相册?”
“从他出生到大学毕业的照片,我家的相册全是他的照片,很少有我们的照片,就想着等我和他爸老了,多看看儿子的照片。”
“明天我要去医院探望几位受害者女性,然后去案发现场调查下收集证据,可不可以顺便去您家看下顾以温成长的环境?”
顾阿姨说,“可以,我明天下午厂里没事。”
“好的,阿姨,那明天下午两点左右我就过来。你不要太担心,我们还没收集资料,时间很长,等过几天,与高亚楠律师商讨后,会给您一个答复。”
顾阿姨边拿纸擦掉落的泪水,边点点头,眼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到对方身上,自己真的无路可走了。
郑云舒很困惑顾以温为什么离开家之前要看一会相册,也许只有看了顾以温的相册才找到答案。
郑云舒简单地询问了几个问题,顾阿姨好像不知道顾以温的人际关系如何,有没有朋友之类的。
“他以前每天回家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没见有朋友找他,很少玩游戏,不怎么爱出门。”
从阿姨的言语间感觉顾以温的性格比较内向,没多少爱好,工作辞职,整天待在屋子里,又挑比自己弱小的人下手,有点怀疑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但又觉得不可能,只能说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挫折。
送走了顾阿姨,郑云舒继续留在会议室复盘今天询问情况,心里有种石头压着,是哪里不对劲,哪个部分自己忽略了,还是忘问了什么问题?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蓝天,天阴沉沉的。
郑云舒提了几个果篮站在受害者的病房门口,里面的话语争吵声依稀传来,透过门上的小窗口看清里面的一切。
“我毁容了……我该怎么办……爸,我该怎么办?”
毁容女生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我,我不认识他啊。”
“不哭,爸会带你去最好的整容医院,会带你治好的。”父亲声泪俱下地说,包括身旁用手捂着脸哭的母亲。
里面好几个女生都是这样。
像这样的情况,暗想着自己不要进去再伤害她们了,选择把水果篮放在门口,背过身子离开。
“郑小姐,这是她们五位伤情报告,有的患者面部损伤比较严重,有的烧到手臂部分,也有的头发都溶掉了。”主治医生满脸严肃,眼神对伤情报告的几位女生略显同情,同时睥睨地看了郑云舒一眼。
一听她是被告辩护人的律师派来的代表,心生不满,看不到那几个女性的惨状吗?有些律师就是昧着良心帮有钱人脱罪,职业操守的原则让自己忍住不去怼她。
“这几个人中,哪一位伤情比较严重,严重到什么地步,她们以后有机会整容恢复原本的面目吗?”
医生指了第三位女生,“这个伤情比较严重,硫酸本身腐蚀强,她的半边头皮、脸上大面积的烧伤,皮肤现在有点溃烂。即使科技发达,整容了还是有明显的疤痕存在,换句话说不能复原了。”
郑云舒发现医生说的这个女生就是刚刚病房里见过哭的很惨的人。
“其他若是整容,基本上应该可以恢复原本的面貌。总得来说据烧伤情况看,有三个是轻伤一级,一个轻伤二级,这个可能达到重伤二级。”
这样的伤情报告,足以让郑云舒暗自心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跑不了。顾以温,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这让她们怎么过好下半生,整容需要花很多钱,还要面对周围人的异样眼光,简直是生不如死。
郑云舒思索了片刻,“医生,精神病鉴定报告会不会有可能造假?”
医生被郑云舒无厘头的问题给搞懵了,她的关注点是不是搞错了,最后,还是回答了问题。
“一般来说,机构是不会造假的,如果觉得有异议,是可以申请精神病司法鉴定。”
“我想知道间歇性精神病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会去伤害别人。”郑云舒从包里拿出笔,想记下来。
医生眉眼间尽是无语,自己是主管外科的,又不是管精神病的,幸好自己对精神病有所研究。
“郑小姐,我希望这是最后一个问题。间歇性精神病是一种法律称呼,在医学上指的是间歇性精神障碍,患者平时在外人看来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旦遭受刺激,便会产生幻觉之类,从而去伤害别人。大多数都是由情绪障碍引起的,再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精神科医生。”
郑云舒记下最后一个字,正色道,“医生,谢谢你今天的解答。关于那几位,我希望医生能给她们尽力安排心理医生,越早安排,就不会受伤害越大,我刚刚看过她们了,比起肉体上的伤害,她们的心理更为严重一点。作为嫌疑人的代表,我只能说声抱歉!”
她的心情沉重,当直视着受害者的伤痛,她们万念俱灰的模样难以承受,高亚楠律师还要帮凶手去辩护,有点不明白律师真的能做到公平公正?
去案发现场的时候,天开始下起雨夹雪,毛毛雨含着点点雪花落下。郑云舒刚好带了伞,戴上黑色羽绒服自带的帽子,跟随举着伞的保安叔叔,听他讲他们抓顾以温的经过。
保安说嫌疑人通常在夜晚出没,公园里人流量就属这一条小道比较多,周末人流量更多。
这边靠人工湖近一点,沿路很多花花草草,人工湖有鸭子,白天鹅什么的,风景相对来说很美,地上相对别的小道比较平稳一点。
“叔,这小道上的摄像头比起别的小道路是不是有点多啊。”
郑云舒看着头顶上,每隔几百多米,都有摄像头。不像别的小道路,就只有两个摄像头。
“这你有不知,以前这里丢东西概率比较高,经常有市民过来查监控,所以领导要求尽量全力覆盖,抓拍非常高清。幸好安装很多,不然到时候嫌疑人可能抓不到了。”
“是不是基本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条道路的摄像头比较多。”
“那当然,我们公园去年安装摄像头,凡是居住附近的居民们都知道,所以他们夜晚不管几点都敢来这边逛,自从泼硫酸事件发生后,大家伙晚上不怎么出来了。”
郑云舒记得,顾以温租的房子恰好在公园附近,这里监控都能捕捉到行人踪迹,顾以温为什么会选择这条小道上下手。
深入到案子后,就越来越好奇顾以温这人。
顾阿姨的家和郑云舒的家没什么不同,都是老旧小区,户型比顾阿姨多了十几平左右。郑云舒一进门,就闻到顾阿姨家里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手里提的一箱奶和水果放在玄关处,“顾阿姨,冒犯了。”
“你不用这么客气,直接过来就好。”顾阿姨垂下眼帘,语气听着没有过多情绪波动。
郑云舒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东张西望,对面的墙壁贴满了奖状,头顶上的灯泡暗黄暗黄的,给人一种好压抑的感觉,客厅里一点生机都没有,好像不怎么养绿植与小动物。
瞧到沙发后的东西比较杂乱,应该没时间忙着收拾家里。
顾阿姨端来一杯温水,郑云舒站起身接过去,“谢谢顾阿姨。”
“没事,不嫌弃就好。”顾阿姨面有难色,知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她。
郑云舒喝了几口,关切地说,“叔叔不在家吗?”
“他爸爸不在,常年在工地干活,两个月就来一回。”
他儿子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还在工地上干活,这父子之间的情分是不是太过生分了。
郑云舒点点头,“那方便我去顾以温的房间吗?”想了一下,多补充一句,“可能对案子有帮助。”
顾阿姨站起身,指着客厅与厨房之间的房间,轻声道,“小温在这里住,你可以进去看看。”
郑云舒轻言浅笑一下,“好的。”
拿着本子和笔挪动着步子。
抓着门把手,想着里面会是一番乱糟糟的景象。相反的这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小床旁边一张桌子上放着玻璃花瓶,花瓶里有一朵早已枯萎的鲜花。
“阿姨,你经常打扫这里的房间吗?”郑云舒望着顾阿姨。
“嗯,小温喜欢房间干干净净,在的时候,会把这里收拾很好,不允许出现一点点灰尘,他洁癖很严重。桌子上的花,是他买的,以前喜欢每周放一朵鲜花。”
郑云舒环顾着四周的环境,东西摆放的挺整齐。一般来说处于杂乱无章的环境的人,会比普通人更容易突破底线,自我约束力比较差。可顾以温做事属于认真,细心,内心会有自卑的程度。
瞥见窗台上放着相册,郑云舒走过去举起来“阿姨,这个可以打开看吗?”
得到顾阿姨的点头同意,郑云舒翻开相册,阿姨也来到郑云舒的身边。
相册上记录一个男生的前半生,小时候挺活泼开朗爱笑,直到上初中不怎么爱笑了。
顾阿姨遇到纪念照片,会指出来,“这是小温第一次去动物园拍的,那天他可开心了,”眼里充满着慈爱。
郑云舒认真地听阿姨嘴里他的过往,偶尔看见顾阿姨脸上温柔的表情。
“上了初中,他不怎么爱笑,个性越来越腼腆。”
顾以温穿着校服,脸上面无表情,初中毕业照片上,沉默站在边上。
郑云舒翻开下一页,发现没有了高中的照片,这一页空了好几张,再后面就是大学的照片。
“为什么这里没有高中的照片?”郑云舒出声地问道。
“小温上了高中,就不喜欢拍照,他把这里的几张照片给藏起来了,他说很讨厌高中时代的自己。”顾阿姨边说着,脸上尽是难过。
“是因为高中学习压力大吗?”
“应该不是,他从高一到高三这三年都不怎么喜欢拍照,学习成绩偏中等,没见他压抑过。”
那一天下午,郑云舒听了很多关于顾以温的事情。郑云舒察觉出说到顾以温在学校里的事情,顾阿姨不清楚。她从来都是去参加顾以温的家长会,签个字就行,加上顾阿姨自己文化程度低,在学习上帮不了儿子的忙。
顾阿姨生活上给了顾以温很多的爱,本希望望子成龙,却怎么没想到儿子选择了以这种方式伤害了别的姑娘,伤害了自己。
窗外的雨雪纷纷满天飞。
次日,第四天已经到了,郑云舒站在高亚楠律师的门口。
平复着踹口气,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一会给她汇报自己的见解,最终的结果还是让高亚楠律师来决定。
她敲了敲门。
“进来。”
郑云舒走进去,把文件默默地放在高亚楠律师桌子上。高亚楠律师一直都很忙,自己方才进来,她头都不带抬的,专注着桌子上的文件。
站了一会,高亚楠才抬起头来,“是你啊,坐下吧,想听听你的报告怎么样了?”摘下眼镜,双手交叉以舒服的姿势靠座椅背后。
“我认为顾以温犯的故意伤害罪需要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虽然是有精神病鉴定报告,但是医生说是间歇性精神。不能判断出他犯案的时候是否处于间歇性精神状态发生。有位姑娘伤势达到重伤二级,根据国家赔偿要求,大概四五十万左右,一个轻伤二级需赔偿二十万左右,其余轻伤一级需要几万到十几万不止。这些都是我几天下来的收集证据,请查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