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挺想去逛街,但就是不太喜欢见前夫,她希望与前夫的关系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种,除了心里忘也忘不掉的闫哲。

终究闫哲的地位在妈妈心里太过刻骨铭心。纵使他已不在人世,也是心里的唯一白月光。

夜幕洒下淡淡星光,风呼呼地吹动着。郑云舒独自坐在医院天台上的长椅,看着烟雾缭绕上升,慢慢地消失。

脑海里想着关于妈妈治胃癌的费用,概算了下,最少也得十万元起步。这些年打工攒下来的钱不过七、八万,如果动用婷婷的上学资金……

不行,那是汪叔叔给他女儿的费用,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再怎么想也凑不齐十万左右,感觉真的好挫败。自己明明有能力去工作赚钱,却拿不出这么多的钱。

风吹乱了郑云舒的刘海,翘着二郎腿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指间夹着香烟,凝视着它安静地燃烧,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仿如天地间的一缕孤魂野鬼。

忽地,听到身后一声响动。

扭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病服的姑娘,她眼睛下有一大块紫色的淤青,单眼被肿的睁不开。

这人白天见过面的,是在妈妈隔壁病房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

姑娘缓慢地移动脚步往前走。

郑云舒抽了一口眼,漆黑的眼珠子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果然不出郑云舒所料,姑娘抓着天台的护栏,她这是想要跳下去吗?

风扬起了姑娘的长发,郑云舒还能听见抽抽搭搭哭叫的声音。

继而朝着空中绝望地喊出“啊——”

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尽,郑云舒又接着抽一根香烟,再继续观看这个对自己来说有点疯狂的女生。

郑云舒想,最近怎么遇上的尽是悲伤难过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事称心如意。

当姑娘脚踏上台阶的第一步,看着下面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眼里透着想去死的决心。

“喂!”

那声音有点暴躁。

姑娘被吓得一激灵,双腿不听使唤地发软,不得不蹲下来,手紧紧抓着护栏,大口大口地呼吸。

“要看夜景站远一点,能不能别挡着我的视线。”

姑娘侧转过头,看到的是她手里好像发出一点光亮,看不清脸庞,只能看见身穿着黑色服装的人。

这时,天台的夜灯被打开了,这次姑娘真正的看清了陌生人的容貌。

她翘着二郎腿抽着香烟,长得很惊艳,正静静地望向自己,脸上没有复杂的情绪,但眼眸里似有似无的闪烁着怒意。

姑娘缓慢地站了起来,也注视着陌生女子。

俄顷,郑云舒晃了晃手里的烟盒,问道:“要抽烟吗?”

她拿起自己的衣袖胡乱地抹去自己的泪水,脚步踉跄走到郑云舒的身边坐了下来,接过香烟,抽了一口,结果被呛到了喉咙,一直在咳嗽,泪水忍不住地再流下来。

“原来你不会抽烟,方才怎么不拒绝。”郑云舒边说边注意到姑娘的脖子有明显的血印。

“我想试一试抽烟是什么味道,没有想到还是这么苦涩。”姑娘声音沙哑地说起来。

郑云舒不再看姑娘,反而微眯着眼睛看远处的夜景,那一座山上的古庙宇建筑亮起橙色的荧光。

“你刚刚抓着护栏,心里在想什么?”

姑娘眼里充满着绝望,“我在想如果我不曾来过这个世界就好了,这样我父母不用受到世人指责,也不必受到伤害了。”

郑云舒噗嗤了一声,很多年前曾动过的念头居然和现在女生的想法一摸一样,季医师说的没错,都是为了否定自己的存在。

姑娘不明白身旁黑衣女子在笑什么,好像自己这个念头很幼稚,若是经历了自己这样的事,谁都会有万念俱灰的那一刻。

姑娘想用“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话来反驳她。

却被轻飘飘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给打断。

姑娘说:“张若欣。”

郑云舒微笑,“是个很美的名字,那你为什么站在那里?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张若欣被这无厘头的问题给搞懵,“自杀和名字有什么关系?”突然下意识说出自杀这二字。

郑云舒心领意会,“名字是爱你的人赋予一个意义。”

一刹那,张若欣明白她的意思,若自己不在了,最痛苦的是他们。泪水不经意地划过眼角,心里开始痛了起来。

“曾经有个我喜欢的人说过,想自杀的人才是最自私,忘却了留在世上的人,否定爱的人有过自己的回忆。”郑云舒幽幽地说。

冷风吹着张若欣身子微微发抖,不得已崩溃地笑着,悲伤全在眼底暗潮涌动,“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每一次醒过来,脑海里总是回忆起那痛苦的回忆,我爱的人在打骂我,社会的人都在骂我是小三,没有人会在意真相是什么。”

“为什么不去用法律捍卫你的权利,反而用死亡证明你的清白,你不觉得这方式很愚蠢吗?”

“我……我……”张若欣一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郑云舒叹了息,随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轻放在张若欣的手里,“我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实习生,这名片是我上司的。你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通常律师也会接法律缓助的案子,你年纪轻轻的,不应该死在世人对你流言蜚语的世界。”

张若欣双手紧紧握着名片,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落,那目光感激、想要信赖,泛起了沉寂一般的心境上淡淡波动。

瞧着她又哭了,郑云舒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纸巾,结果发现出来就没装,只能尴尬地往天台外的夜空看。

送张若欣到隔壁病房,见到张若欣的妈妈神色非常焦虑不安,她急忙快步走到女儿身边。

“你去哪里?知不知道我们在担心你啊。”阿姨气得打了女儿后背。

瞅着张若欣一脸委屈的模样,她快要心疼死了。扶着女儿的胳膊,然后看了眼郑云舒,“谢谢你送她回来。”

“不用谢。”

之后张若欣回头用感激的眼神点了头。

郑云舒返身进去妈妈的病房,妈妈正在看电视剧。

“你去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妈妈抬起头,抱怨道。

手机没有响啊,她从兜里取出手机,发现手机早已关机。哦,是没电了。

“没去哪,就去天台坐一坐。”郑云舒脱下大衣,给挂起来,走到妈妈身边坐下来。

“这么冷的天,去天台干什么?不怕冻得感冒了。”妈妈用手摸了女儿的手,很冷。拉开被子,用手拍拍床单暗示她进来暖和暖和。

郑云舒眼含着笑意躺进来,被窝里暖融融的温暖。两人互相依偎着看狗血电视剧。

第二天,一束阳光照进病房里中央,使得整个屋子更亮堂。郑云舒坐在窗边,对面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地上放着很多礼品。

靠在**的妈妈,面不改容,“你说你买这么多礼品干什么?这要吃到什么时候。”

“没事,多买些,多吃些,以后会好起来比较快。婷婷呢?”

“婷婷我托付给邻居阿姨照顾去了。”郑云舒解释道。

汪叔叔点点头,视线望去郑燕,“要不,孩子放在我这边照顾吧,老麻烦外人不好。”

“不行,孩子必须留在我身边,我暂时是出不了院。”郑燕撇了撇嘴,“云舒也说了会带孩子来这边。”

“现在放在我这边,可以得到好照顾啊。”

“得了吧你,你自己家里都顾不过来,再带我女儿,不是受气的吗?”妈妈反驳着。

郑云舒看着他们两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妈妈决意要与汪叔叔离婚后,汪叔叔过了两年才与别的人结婚,参加汪叔叔的婚宴看了他的老婆,他老婆为人挺和善的。

他们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日子过得还不错,现在汪叔叔有了两岁的儿子。

关于婷婷,妈妈只允许在她生日的那一天,让汪叔叔带过去两天。其他的只能上妈妈家里探望,因为妈妈害怕婷婷会在别人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你看你想多了,婷婷是我的女儿,我是不会让她受气的。”

“好了好了,这件事再不要提了。”妈妈想换个话题,“你儿子现在会说话了吗?”

“会,只是说话发音不准确,我看婷婷还是比较学的快。”汪叔叔一提起孩子们,眼里尽是幸福的感觉。

随后,汪叔叔拿起桌子的水杯,发现水喝没了。

郑云舒注意到汪叔叔那边,起身去拿水壶,里面也没有水。“你们先聊着,我去打下水。”

提着水壶去医院走廊接满水,回来的时候,隔壁房间门口上站着的人,很眼熟。

越走近,越发现陈思思竟然会站在这里。

陈思思无意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陈思思睁大了眼睛,笑着说:“云舒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妈生病了,所以我过来照顾她。”

陈思思恍然大悟,“我说好几天,怎么没有见到你,原来你在这里。”

郑云舒唇角淡笑,指着这扇门,“你来这里,是接她们的委托吗?”

“是的,她给高律师打了电话,但高律师已经出差了,所以派我过来见个面,好了解下情况。”陈思思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是你给她高律师的名片?”

“对,是我给的,我想让她寻求法律援助。”

陈思思眼里的笑意更深,“原来如此。”

“你怎么不进去?”

陈思思收起笑容,“我刚过来看到她们房间里发生一点争执,就不进去打扰,说真的那女生怎么被打的这么惨。”

她想了想,昨天张若欣天台上说的有人骂她小三什么的,所以才会引起争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了,是张若欣的妈妈,她眼眸里十分悲伤。

张若欣的妈妈见门口站着两个女的,其中一个昨晚见过。

陈思思朝着阿姨颔首微笑,“你好,我是方圆律师事务所的人,你们提前电话预约过的。”

“你好,请进来吧。”阿姨侧着身子,做出请的手势。

陈思思转头对郑云舒说:“你要不要进来?”

“不了,今天病房有客人,不好走开,你先进去记录下,有空的时候我再看。”

“好的,拜拜。”陈思思朝着郑云舒挥了挥手。

郑云舒也照做,接着回到妈妈的病房。

发现病房里没有了汪叔叔的身影,郑云舒放下水壶,蹙眉问道:“你又把汪叔叔气走了。”

以前妈妈每次都会把汪叔叔气走,汪叔叔这人非常老实,很难招架住妈妈的阳阳怪气脾气。

妈妈脸上的笑容瞬时**然无存,“你怎么说话的,搞得我是在欺负他,他不能有事先走了吗?”

郑云舒叹息着,“行吧,有人特意过来看你,结果你一直在摆着臭架子,就不能显得开心一点。”

妈妈直哼了一声,“哼!”听到女儿直截了当说自己的缺点,便扭过头不看她的眼睛,视线落在窗户。

“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你昨天不是说想要逛街吗?顺便给婷婷买礼物。”

母女两的交谈就这样迅速地结束,妈妈面部急速阴转晴。

广场上的天气十分晴朗,熙熙攘攘的人群,街上的美食与商店面前聚集了很多人。这里烟火气十足。

“我好久好久没有来逛街了。”妈妈挽着郑云舒的胳膊,心情感到很愉快。

以前郑燕很喜欢逛街,一逛商场是一天,就算穿着高跟鞋也不在话下,很喜欢打扮自己。现在已经不那么爱逛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意思的原因。

“我想吃手抓饼。”

“不行,医生说要清淡饮食,不可以胡吃海喝。”郑云舒拒绝道。

“什么啊?那我们来这里只能看不能吃,有啥意思呢?”妈妈望着前面的手抓饼店馋的眼巴巴。

“要不喝碗香菇瘦肉粥和素包子,这个可以的,总之那些重油重盐的东西不能吃。”

“唉。”妈妈只能妥协了,“行吧,有的吃总比没有吃的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