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奕,你先回去睡觉吧,阿姨有话要对云舒说。”
“好的。”肖奕温文尔雅地点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扫了郑云舒一眼,唇角挂着一抹浅笑。
郑燕目睹肖奕上了楼,视线回到女儿身上,她以沉默不语,低着头的姿势坐了很久。
“云舒,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今天的事就算了吧。等明天上学时,妈妈给你钱,你拿去赔偿别人。”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安静的客厅里,滋生一股莫名尴尬的气氛。
“云舒,刚刚我说的话听到了吗?”
郑云舒缓慢地抬起头来,眼中毫无波澜不惊,绕开妈妈的身子走过去。
郑燕眉眼间不由得染上一丝愤怒,她抓住郑云舒的手腕,态度强硬,“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吗?会给你钱,拿去赔偿别人。有必要在这里跟我犟吗?”
“如果什么事情都用钱来搞定的话,那法律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你从头到尾,只是在拿钱打发我,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既然这样,解决的办法你都说出来了,干嘛一定要我回应你。”郑云舒松开妈妈的手,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直接上楼去,留下呆怔的妈妈。
以前,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妈妈都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身边,可现在呢?就完全自己一个人去抗议不公。
她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不应该同情肖奕,不应该同情的,就该让他在凉亭活生生被雨水淹没,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浓。
郑云舒将告白的信封与妈妈给的钱都一并还给戴眼镜的男生。
“拒绝我没关系,可不可以把小云给我?”男生知道自己告白失败了,但小云是他精心呵护长大的,也算是对郑云舒的心意寄托到小云身上,以后他也会默默地喜欢郑云舒。
可换来的是残酷至极的一句话,“小鸟被狗吃了,所以,这钱我赔偿给你。”
他顿时感到晴天雷劈,暗恋的女生怎么会变成冷漠无情的样子,他不敢相信美好青涩的女神原来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
男生轻摇摇头,连连后退几步,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转身迅速地跑走。
郑云舒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残忍,可没有办法,小云因为自己被迫丢了性命。此后,她再也不会接受别人的礼物,再也不会。
那天下午,斑驳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了进来,风轻轻地吹。郑云舒悄然无声地走进女生的教室,在她的位置脚步顿了下来。
盯着桌面的那块精美的手表出了神,记得她说过这块表的价值超出自己未来四年学费,也就是说全身上下最贵的就是这块表。
郑云舒拿起盒子往后面的垃圾桶走去,漫不经心地扔了进去。
一个没有生命的破烂玩意货,怎么可以比得上小云,她要让那女生尝尝失去宝贵的东西是什么样的感觉。
突然,身后响起篮球掉落的声音。
回过身,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生。
被人发现,虽说会有点心虚,但还是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想法,对当场愣住的男生说了一句。
想要告状,随便你。
转身慢慢地离开。
嘉水一中学校快要被那女生找疯了,听说贵重手表一旦丢失,会换来她父亲的重重挨打。
谁叫她极度爱慕虚荣,把狗放进肖家,郑云舒不过是想要让她受到教训罢了。
那个目睹过自己干坏事的男生,为什么不告发自己,她想了半天没想到理由。
后来,女生也挨了打,有同学说,她胳膊上的红印太可怕了,也没有了之前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
再后来,过了两周,手表找到了,是在一家大型的垃圾场找到的,还是别人透露的。
关于是谁透露的,郑云舒只想得到是那个男生说的,也只有他见到自己扔在哪里。
从那天晚上妈妈说拿钱赔偿的话起,她们母女两怄气了很久,都没怎么搭过一句话。
肖叔叔出差回来后,询问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得不出个所以然。
家里的人都能看出她们之间不对劲的气氛,青春期撞上更年期,难免会发生磕磕绊绊的事情。
肖叔叔想要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带她们俩一起去吃一顿饭,郑云舒以学业多拒绝了,而郑燕以外面不干净,吃多了会拉肚子给拒绝。
连肖叔叔都惊讶她们母女两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谁也不肯向对方认错。
秋天的夜,郑云舒回家的较迟了,因为班任让她留下来帮批改卷子。
家里的客厅黑漆漆一片,他们都不在。
打开客厅的灯,看到有人坐在沙发上,瞳孔猛地收紧,心跳了几下,要吓死她了。
妈妈坐在沙发,表情冷冷的,如没有生命力的雕像一样死气沉沉。
郑云舒想要踏入上楼,却听到妈妈嘲讽的话。
“不想回家,就不要回来,这么晚了,真是委屈你了。”
停下了步履,侧着头望去妈妈的目光。
“不就是一只宠物鸟,你也没有对它有多大的感情,我曾说过叫你不要养宠物,是你不听,到现在你还以为你没错。”
郑云舒不想解释回家晚的原因,又对妈妈后半段的话有点气,“我们真正的原因是宠物吗?我也说过了,是你不相信我。还有,肖奕进了我的房间抓走小云,还是在我睡觉时发生的,你不在乎吗?”
郑燕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肖奕趁自己睡觉进来,是光明正大地进来。她的睡眠浅,只要听到有动静,就一定会醒。自己为什么对小云被抓走没有意识,也找不到原因,那下一次,还会发生什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那如果是你想多了呢?”
她轻笑了下,自己说什么,妈妈都不会信,不想再多说什么,心里都已经很难受了,何必还要再插一刀呢。
“那算是我想多了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一个眼神都不给妈妈留下,直接上楼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脱下书包放在桌子上,双手重重地撑住桌子上,深深地呼吸着,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过了很久,她站直身子,准备脱下校服挂起来。
转过身的那一秒,郑云舒怔住。
黑暗中,有个人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他正幽幽地望着郑云舒。
郑云舒微微凝注眉头,冷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出去!”
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白炽灯的微光照亮了单人沙发的肖奕,心里有些慌张,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在这个屋子里,谁都无法保证眼前的疯子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论力量,她作为女生是不可能打得过他,男女的力量悬殊很大。
肖奕用手支撑着下巴,嘴角勾了一抹浅浅的笑,眼里透着一种让她读不懂的感情。
“你耳朵聋了,我叫你出去啊!”虽然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但心里总是不安。
肖奕缓缓地起身,走出了黑暗,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郑云舒靠近。
“就站在那,不要过来。”郑云舒不知怎地,对他开始产生了抗拒的心理。
也许,从恐怖的黑夜中,他出现了自己的梦,在梦里,郑云舒经历过一遍又一遍的痛苦。
她好几个晚上哭着醒来,小云在梦里痛骂自己,没有保护好它。也或者,肖奕笑的更猖狂,更可怖。
肖奕眉梢眼角里流露出一丝兴致。
步履仍向自己靠近。
郑云舒见他继续,这个屋子,她不待了。
侧身要立马往房门出去,霎时,被他的手掌紧紧锁住脖子。
郑云舒挣脱不了肖奕的手。
呼之欲出的救命声喊不出来,因为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一脚踢进房门,房门在郑云舒希望破灭的眼神中重重地关闭。
那道魔鬼的声音挨近她的耳朵里,身子往郑云舒靠拢,“嘘,不要出声,你想让你妈妈撞见我们二人的不伦关系吗?”
郑云舒的瞳孔渐渐放大,他是在威胁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
清冽的气息混杂着一股木质香水,萦绕在她的脖子周围,令她余生忘不掉,更让她恶心不已。
“你的心跳的很快,跳的我可以清晰地听见。”
那还不是背后的人在恐吓自己,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郑云舒试着对心里的自己说,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要想个法子脱离困境。
她放松了下来,心跳也趋向平静如水,手偷偷地寻找着能挣开他的东西,随便什么东西都行。
桌子就在近在咫尺,手渐渐地摸到桌子,往近一点点探寻。
郑云舒被捂住的呼吸喷涌出在肖奕的手掌,有点让他心里痒痒的,而锁住她的脖子,指尖稍稍摩挲了光滑细腻的皮肤。
肖奕仍在耳边趴着轻轻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亲眼见到自己的东西被毁掉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心里很痛苦,你知道吗?越看到你对我产生恨意,我心里越是快乐。我想让你尝尝失去是什么感觉,这样,我们才能是同一类人。”
他的话语在郑云舒听来,太过近乎癫狂,以前对自己恶作剧是装的吗?这家伙的内心究竟病态到什么程度。
郑云舒摸到了笔筒,眸光顿时升起了希翼。
肖奕见她不再打开自己的手,以为她是放弃了抵抗,于是,松开了捂住的手,锁住脖子的手没有松开。
她声音淡淡的,“肖奕,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他更贴近在郑云舒的肩膀,头往前伸,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肖奕的眼睛,想听听她要说什么,想看看她作何表情。
脑海里掠过一种念头,就是现在。
“我和你不一样,永远不一样。”郑云舒举起手电筒,狠狠地往后砸去。
肖奕被砸的一个趄趔,脚步站的不稳。
郑云舒脱开他的手,转过身子,往他脸上重重地打下去,
“你简直TM有病,疯子。”郑云舒气得咬牙切齿。
然后快速地跑开这个房间,这个家,她不要待了。
经过楼下的客厅时,妈妈正坐在椅子思考,她看到女儿怒气冲冲地走出家门。
妈妈追了过去,瞧着女儿越走越快,于是大声地朝着女儿的背影叫喊,“郑云舒,你给我回来,回来!!!”
郑云舒消失在黑夜之中。
行走在天桥上,出来太急,一件单薄的绿色长袖使得她身子略微发抖,她想回到外婆家。
经过天桥,再走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外婆的家。
忽地,深处不见底的江水,天桥上的车呼啸而过,阵阵秋风令她停下了脚步,这一刻,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秋风吹的沉没下去。
学业上的压力都快让人透不过气来,生活更让她对付不过来,回想起所发生的一切,都找不出源头。
冷风扬起了郑云舒的发丝。
不知不觉之中,她站了许久。眼珠子微转的时候,无意扫见,自己的身旁距离两百米处,那个男生,一只脚踏入栏杆上。
熟悉的深蓝色T恤让郑云舒忆起泳池边上的那个救了自己的男生。
他的身形很熟悉,可男生眼底涌现出绝望。他是在努力克制自己,跳下去,一无所有。
“之前的泳池边救了我的男生是你吗?”
他被激了一下,手中紧紧抓住栏杆,澄澈无焦距的眼眸中逐渐恢复了理智。
回过头,身形单薄的女生站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慢慢地,男生突兀地想起那个在泳池边的女孩,那个疯狂的女孩。
男生淡然一笑,“是你。”
郑云舒走到他身边,双手握住冰凉凉的栏杆,“你也来这里吹吹风啊。”
他比起自己,更冷了几倍,夜晚的风是那么的冷,可他穿了一件T恤。
眼神慢慢地移开郑云舒的脸庞,看向夜空。“是啊,这里的夜晚很不错,适合自杀。”
郑云舒瞳孔猛地一缩,但还是镇静下来,“自杀的人,在西方来说是无法上天堂的,在东方来说是无法轮回,你喜欢哪一种说法?”
他不可置信地笑了好久,以为她会劝说珍爱生命,重新振作起来,反而和自己探讨关于自杀的说法。
“我是唯物主义者,没那么愚昧,不相信会有天堂地狱之说,也不相信轮回之说。”
“我知道,我也是。”
男生笑的更温柔,眼里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们两人在江边,聊起了很多话,也有时候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