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倒映着的那个男人，他身形偏瘦，微黝黑的皮肤上有微微胡茬，那双眸子明亮深沉，嘴角时而露出淡淡一笑。
照片中年少的他是那么阳光灿烂，而现在却变了很多，经过岁月的蹉跎，变得神态淡然。
推开门进去，看到妈妈的眼睛有点湿润了，她正握紧那个男人的手。
一步一步向着他们坐下交谈的地方走来，郑云舒觉得自己的脚步很沉重，那天肖叔叔谈起妈妈的幸福模样，对妈妈好的样子都在历历在目。如今，她好像是在背叛了肖叔叔，是真的成了那些人口中的“惯三者”吗？
妈妈抬眼见到郑云舒来了，立马抽出自己的手，一时之间慌了起来，她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介绍闫哲。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补习去了吗？”
“补习班今天结束了，”郑云舒眼神从妈妈转向他，他眼里没什么慌张，很是淡定，轻轻地一笑。“妈，他是闫叔叔，对吗？”
郑云舒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妈妈。
妈妈犹豫不定，迟疑了片刻。
闫哲主动地开口，声音平缓，“你好像知道关于我的事情，没错，我和你妈妈是多年朋友的关系，你叫郑云舒，对吗？”
多年前差一点就要成为夫妻的关系，居然一笔带过是纯粹的朋友关系，郑云舒不知道是不是该替妈妈悲哀。
郑云舒淡笑，“叔叔好，新年快乐！我叫郑云舒，刚刚看到你们在这里，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叔叔你现在住在这边吗？”
“也不算是住在这边，上月才回来的，原本打算下周就要去外地，准备走之前和老朋友见见面。”
妈妈眼眸微动，她轻咬了嘴唇。
他终究还是要走的，就像一阵捉不到的风，风无拘无束的，向往着自由，怎么会轻易留下来。
“是这样啊，那就祝叔叔一路顺风！”郑云舒语气缓和下来，眼睛微微弯起。
“谢谢。”
如果闫哲说是为了妈妈留下来的，郑云舒一定会冷嘲热讽他的，多年前为了理想放弃了妈妈，现在她已经结婚了，反倒过来纠缠不清，属实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幸好闫哲不是抱有这样的心态。
郑云舒偏过头，看向眼底流露出失望的妈妈，“妈，你先和叔叔聊吧，我到外面去等你，我一会有话要对你说。”
妈妈回过神来，点了下头，“我这里马上就结束。”
郑云舒走之前对闫哲微微点头，算是一种再见。
转过身的那一刻，郑云舒她收敛起笑容，秒变淡漠的神色，趁着伤害没那么大，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给肖叔叔一个交代。
郑云舒背对着茶馆店外面，望去了马路边的车子，以及很多行人。
半晌过后，妈妈收拢自己的卡其色大衣，来到郑云舒的身边。
她微微侧目，“闫叔叔，走了吗？”
“走了。”郑燕没有看女儿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马路上。
“妈，你是不是还爱着闫叔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去年你会同意和肖叔叔在一起。又为什么自己都有了家，还是要和他出来见面？”郑云舒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妈妈，其实是在害怕自己的家庭会因为妈妈多年前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被破坏，肖叔叔是那么好的人，让自己放心把妈妈的手交付到肖叔叔的掌心。然后，自己可以放心地去追梦。
可现在，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我知道犯了一个错误，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要他在，我就觉得很幸福。虽然是和老肖在一起了，但是心里很清楚，那并不是爱情，也或者我爱老肖没有爱闫哲那么的深刻。可是女儿，我该怎么办？我是真的很想很想闫哲。”
听着妈妈诉说对一个人的爱意，郑云舒快要受不了妈妈如此的恋爱脑，紧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爱情是真的会让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如果在未来遇到的是这样的爱情，她宁愿不接受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卑微，永远不要。
见妈妈很痛苦，“妈，那就向肖叔叔坦白，说你无法继续和他一起走下去，然后我们一起回外婆家，你要是想和闫叔叔再续前缘，我不会反对。”
这样的结果，对妈妈来说已经是最好了。
妈妈幽思了会，态度决然，“不，我不会那么做，一旦离婚，那你的前途怎么办呢？”
郑云舒微皱起眉头，有点不敢相信，合着和肖叔叔在一起，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做最好的打算？！
“妈，你在说什么荒唐的话呀？你嫁给肖叔叔不是为了能够相互扶持一辈子吗？怎么就成了是为了我呢，我曾经也说过，肖家的钱，跟我无关，也不会动一分钱，我的前途我自己会想办法，会去争取，不需要你为我筹划，也不需要别人帮忙。还有，请你不要再继续伤害肖叔叔的感情，因为他是真心地想呵护你，离婚吧，妈妈。”
妈妈再次沉默着，郑云舒意识刚刚的话有点说重了，只是希望妈妈能够听进去自己的话，她不反对妈妈的爱情，但前提是自己单身。若在婚姻中出轨，那妈妈真的会落实那些人嘴里的流言蜚语，她不希望妈妈受到伤害。语言暴力，自己小时候不是没经过，小孩子的话是无心地伤害，是跟着大人学，干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成年人的世界里，语言暴力足以可以毁灭一个人，因为永远不知道一个成年人说的话下限有多深？
郑云舒握住了妈妈的手，一脸真诚地说：“妈，我求求你不要拿着为了我好的理由去伤害肖叔叔，好吗？趁着现在肖叔叔受到的伤害没有那么深，我们离开肖家，一起回到外婆家，好吗？难道你忘了，从小你告诉我，做人要有知耻之心，如果没有知耻，那就是无耻之人，肖叔叔不应该被你这么利用。”
妈妈迟疑了很久，回握住郑云舒的手心，凝望着女儿的眼睛，“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清楚，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听到妈妈这么说，郑云舒稍微放平了心，差一点就要担忧妈妈会真的走入了歧途。她坚定地对妈妈说：“妈，请记得，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并且会永远地保护你。”
妈妈凝望女儿的眼睛，她脸上勉强地挂着一丝浅笑，要是能像女儿一样理智且清醒就好。可是爱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当遇上闫哲的那一刻，已埋藏于心底却被他呼唤了起来，叫出名字的那一秒，她已经输了。
与闫哲分别以后，妈妈整天在肖家里闷闷不乐，就连最热闹的一天里，亲友团聚在家里，她有时会陷入思绪里，直到有人轻叫，她才反应过来。
肖奕更是消失了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肖叔叔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
肖叔叔虽然心里不悦，但是脸上始终笑盈盈，和郑云舒忙着一起招待客人，妈妈和阿姨叔叔们在厨房里忙活。
亲友们都称赞肖叔叔有这么漂亮的妻子，以及很乖顺的姑娘，他听到夸奖，脸上笑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肖叔叔沉浸在假想幸福的氛围，郑云舒心里的愧疚多了一分，也在为妈妈没有那么爱肖叔叔的事实感到可惜。如果闫哲从未出现过，那是不是有可能会过一辈子。
郑云舒忙着给叔叔阿姨端茶倒水，经常有小孩子们缠着自己，说要陪着他们一起玩躲猫猫，放小鞭炮，过家家之类的游戏。
这些跟屁虫缠着郑云舒有些烦了，但不好对他们小孩子发作，他们的家长，有的在客厅那边聊家里长家里短，无心顾及到小孩，有的在厨房里忙活。整个屋子里的大孩子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其他的几个男的大孩子出去玩大鞭炮，也不屑于带这些小孩子一起玩。所以，带几个小孩子的任务都落在郑云舒的肩上。
她任由着他们小孩子在自己衣服上贴满了贴画，不时地被当做“病人”，让他们看病、扎针，不得不说这些小孩会游戏的花样很多，都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时期那幼稚又好玩的日常生活，不过，那时候玩的有点少。
深夜，亲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肖叔叔也喝得醉醺醺的，妈妈和郑云舒把桌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云舒，你把这些饮料瓶和瓜子什么的都放在电视柜下面就行，我先扶肖叔叔上去了。”
“好，我知道了。妈，你也早点休息吧。”
看着妈妈扶着肖叔叔上去，郑云舒才低垂着头收拾桌子的东西，将最后一个瓜果盘放在电视柜下。
顿时精疲力竭地躺在沙发上，过年的这一天，是真的很累，连自己的学习时间都抽不出来，红包收的是很多。可这些都是肖叔叔那边人给的，自己没什么理由收下，要是肖奕在的话，这些都是他的，准备过些时日，都交给肖叔叔，以后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郑云舒用手背遮住眼睛，想闭眼歇一会，最近心态感觉蛮糟糕的。
渐渐地，身子越来越放松下来，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
突然，耳朵敏锐地听到灯关闭的声音，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会让她立刻睡醒过来，这习惯是从泳池被淹的那天起，渐渐地形成睡眠很浅的状态。
她坐直了起来，客厅里漆黑一片，客厅过去的楼梯里微微泛出一点点光亮，绝不可能是停电的缘故。
试着让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好仔细地看清四周有没有发生可疑的人，或事物。
郑云舒眨了眼睛，貌似看到不远处的一张长长的餐桌上，有人正坐在那里，他侧对着自己，那熟悉的轮廓不是肖奕，还能是谁？
他正无声无息地抽起香烟，指间发出一点点光亮，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此时的环境寂静无声，黑压压一片，郑云舒心里不由得升起淡淡的恐惧，同时也在提防。她第一念头是很想上楼去，回房间锁门，但现在，心里还有疑问，趁着妈妈决定某一天离开肖家，到时候她就没有机会得知真相。
郑云舒起身过去，按了客厅的灯光，顿时变亮了些，才看得清肖奕的样子。
他最近是消瘦了很多，脸上的伤还没有好的利索，估计最近又打架了。
每次见到自己，他都在抽烟，这样下去，身子是真的会搞垮，上次他还没有从酒精中毒受到教训吗？
郑云舒懒得理他的状态，走入到自己觉得与他两人之间安全的距离合适，开了口问，“肖奕，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进入我的房间，抓走小云。我想也想不通，在我睡觉的时候，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心里总认为，肖奕可能干这件事不止一次了，之前白天的房间里摆设什么都没有乱，也没有动过东西的痕迹，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己会没感觉，完全不知道有人进来过，会是因为安眠药吗？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说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是安眠药的话，那真的涉及到犯罪行为，她一定会主动报警。
肖奕吸了一口烟，含着几秒后，吐出烟圈，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看着郑云舒愁思的样子。
“你猜不出来吗？凭你的聪明脑袋，也会有想不出来的理由。”他挑衅地说。
“那会是安眠药吗？”
他垂下眼眸，歪笑了下，“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如果是安眠药的话，我会选择报警说，你已经危害到我的生命健康劝益。请你告诉我，那是不是安眠药？”
肖奕将烟头捻灭，“你好像忘了一点，就算我给你下了安眠药，那也只是以前，现在是查不出来你的体内有药分存在。安眠药给我自己准备的，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郑云舒握紧了拳头，恨的咬紧牙关，他是故意的，难道真的不能把他抓起来的吗？
“看来你入睡很痛苦，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肖阿姨不要你的事实，对吗？”
眼瞅着他顿住了一会，神情十分难看。自己是触及到肖奕的逆鳞，肖阿姨带来的伤害有点大。
“你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幸福，表面上看起来温柔体贴，实际上不过是一只可怜虫，连父母的爱都无法拥有。所以才嫉妒别人的幸福，想要摧毁对方，你的心里真的是烂透了，无药可救。”
肖奕眼眸中透着怒意，脖子上的青筋暴露出他的状态，声音仍是克制，“你说完了没有？”
郑云舒冷淡地看他，“急了，还以为你不会心痛，不会生气，不会在乎所有人。做出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的事情来引起你父母的注意，我只能建议你，去精神病院看看病吧，你的身心太病态了。”
如果法律制裁不了这人，那么走之前还不如破罐子破摔，直接嘲讽一番，越是激怒到对方，她越能够冷静下来。
“肖叔叔对你已经够很好了，我不知道你们过去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觉得你是把别人的善意当做垃圾扔了，所以才会眼瞎了。你给我记住，别再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更不要来纠缠着我。否则，我们一起共沉沦于黑暗。”
肖奕微微眯起了双眼，看到的是郑云舒的眼珠死死地在瞪着自己。“一起共沉沦黑暗”，真是笑话，他早就已经身处于深渊里，难以自拔，也无人可救。
“我不介意多一个人陪我下地狱，正好，多个人做个伴也挺好的，不怎么孤单寂寞了。”
他把嘴一抿，与周身的阴暗混合为一起，显得笑容变得诡异起来。
令她心里有点发怵。
肖奕站了起来，他过来站在郑云舒的对面，倚靠着餐桌上，双手插着兜，眼神似乎细细地打量着郑云舒的全身，最后落下她的眼眸。
“相爱相杀这个成语，我倒是很喜欢。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我是想要杀了你，现在就差了一点。不如，你代替我妈妈陪在我身边，这样，我会放过你妈妈，也不会再出来害人。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摩挲着你的脖颈处，你的气息，你身上味道都令我有点入迷。”
郑云舒目怔口呆，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不伦关系话语居然是真的，脑子是真的有洞啊。太荒谬了，刷新了她的三观。同时，有一种羞耻感涌上心头，被这样的人喜欢，简直要疯。
她觉得没办法接着聊了，以后凡是有他在，自己一定会离得远远的，自己沉睡的原因已经知道了。
郑云舒快要气炸了，“肖奕，以后你好自为之，我、永、远、不、喜、欢、你。”
转过身跑上楼去，回到房间立马锁上房门，背靠着房门。她难以消化刚刚他大言不惭的话，她当下是真的特别希望妈妈会带着自己离开这里，真的好希望。
殊不知，郑燕在三楼走廊里靠着墙壁，努力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手指紧紧捏住自己的大腿。她不敢相信自己手掌心呵护的女儿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怪，云舒老说自己在肖家不怎么开心，身为妈妈的她，是多么的失职。
心里隐隐约约作痛，为什么连个女儿都保护不了，为什么才一年多了，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