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多年前与周逾相遇的那一天。”季言陷入回忆当中,带动着倾听者郑云舒沉浸于季言的一段过往。

那时候,季言还是嘉水医院的一名心理医生,每天固定接待几名有心理疾病的病患,偶尔还会去监狱进行为他们进行心理矫正。

郑云舒是自己的其中一位患者,她每周会抽出一段时间去监狱跟郑云舒进行一场心灵交谈。

郑云舒自暴自弃的心理慢慢地减退,季言答应过郑云舒,下次见面会给她带几本书。

她接待完最后一个病患,想着要去街边随便一家书店里面逛一逛,看有没有适合郑云舒读的书籍。

季言才过了一个街道,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街道拐角处徘徊着,他上身边聚集了几位大人和两位警察。

只是多看了小男孩一眼,季言发现这个男孩与别的男孩不太一样。他的目光永远对不上身边人,那些大人注视着小男孩,而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的眼神,连说一句话都完整的说不出来,好像很抗拒身边人触碰他的身体。

警察想要拉住正走来走去的男孩,他立马会当场尖叫,仿佛猛兽靠近一样。

警察与陌生人吓得后退了一步,“这小孩,怎么了?吓死我们了。”

“喂,大呼小叫什么呢?我是问你,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回答下我们啊,问你呢?别不听啊。”

“……”

季言出声阻止他们想要再次触碰男孩的身体,“请不要碰他,我怀疑他可能是自闭症,我是心理医生,你们可以相信我,麻烦警察同志费点心,通过下上面的监控,看看家人在不在,或者看看有没有派出所接到一起家人报丢小孩的案子。”

季言指着拐角处上面的监控器。

他们的目光仍有些狐疑,但警察直接通过对讲机,说明了情况。

季言过去想要安抚他下来,顺便尝试着与小男孩试着眼神接触,这样他才会相信自己。

这时,除去季言以外,聚集的人群中又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了出来,他说,他可以帮忙一下,他也是学心理学的。

季言望去了那个热心肠的男生,一身深蓝色的运动套装,肩膀上挎着一个打羽毛球的包,脸上略微的红,头上的碎发也微微湿,他眼瞳中温暖又柔和。

那是季言对他第一眼的印象,年轻又懂礼貌。

那个傍晚,季言与那个小伙子一起安抚了小男孩,他不再那么走来走去,慢慢地平静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警察在对讲机得知小男孩的家人正往这边赶过来。

小男孩的家人神情十分慌慌张张,他们一见到男孩,差一点腿就要软了。

他们向季言和小伙子分别道了谢意。

警察也对小男孩的家长通通教育了一番。

这场风波才能结束。

季言面对着那个小伙子,他才正式地介绍他自己。季言知道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周逾,在宜海大学上学,专攻心理学。

季言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周逾微笑地点头。

他们以为这次不过是陌生人一起互相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了小男孩,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对方。

过了几天后,当季言在医院见到周逾时,先是震惊着这奇妙的缘分,后是相互对视而笑。

周逾是因为,想要多了解心理学案例,才让杨清明允许自己去嘉水医院实习下,为自己将来成为心理医生打打基础。

那一阵子里,周逾跟着季言见了很多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他逐渐对季言慢慢地产生了男女之情。

季言是个内心温柔又强大的女性,面对患者很是真诚又温和,总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寻求一个帮助。

季言也对周逾产生了好感,他也是对身边的患者都做到了温柔,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孩子总是能引起季言心里的阵阵涟漪,但他们两始终保持着发乎情止乎礼的想法,没有想过再进一步。

在那一个雨天,季言要出去找不听话的患者,她不顾身上被雨水打湿,终于找回来患者。

季言揽着患者一起回医院,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感到头顶上没有了雨水,抬起头,发现有人帮自己举雨伞。

周逾脸上被雨水弄湿,双眼对上的一刹那,季言的心开始蹦蹦的跳。

“季医师,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你会感冒的。”

就是因为这个温柔的举动,季言决定不会再唯唯诺诺,考虑着年龄差的问题,她本来是勇敢大胆的女性,从不在意世俗的目光。她与周逾相差了几岁,那又怎么样?任由着他们批判去吧。

所以,季言主动向周逾告了白,周逾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以为季言不会喜欢自己,想不到的是,喜欢的女生也喜欢自己,这本身就是幸福的事情。

他们俩开始相爱了,也开始了一场地下异地恋情,季言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也不想让周逾受到影响,选择了不公开,周逾选择了理解尊重,但心里会有点失落。他们两互相都很忙,只能每天抽出一点点的时间,给对方打去电话。周瑜放假的时候,也会去季言的医院实习一段时间。

双方都是彼此的初恋,青涩的恋爱是那样美好,就像泡沫一样不可以被轻轻一碰。

直到那一天下午,季言的咨询室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来访者。

她说她是周逾的妈妈。

季言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爱的男孩身份没有自己想象的平凡。

周逾的背景对季言来说太沉重,她不过是普通的小康家境长大,而周逾是金汤匙长大。

身家几十亿的人,怎么可能与身家几十万的自己在一起。

身份阶级不同,意味着彼此思想见解与生活状态不同。

季言第一次感到她与周逾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既然这样,趁着双方爱的不是很深的时候,就此打住。

她可不想为了周逾,去和阶级斗争,去和他的家人斗争。也不想要周逾为了自己,和全世界抗争,放弃所有的一切,要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是十九、二十岁的她,可能会为了周逾搏一把。但现在季言已经二十七了,生命中除了患者,真的没有时间精力去捍卫爱情。

他们的爱情其实没有那么的像磐石一样坚不可摧。

季言约出周逾,在周逾满怀爱意的眼眸,残忍地直面提出了分手。

周逾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温柔微笑的季言瞬时成了冷淡无情的季言,分手在她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

轻飘飘的话化为了一根刺,狠狠地插在他心里。

周逾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语气顿时软了下来,那样卑微的周逾是季言第一次遇见,更让她心里不停地反复受折磨,长痛不如短痛。

季言如实地告诉了他,“因为我们不门当户对,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不愿意为了你去抗争你家人。你将来会遇到一个比我很好的女孩子,我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周逾闪烁着猩红的眼眸,“为什么家境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不理解,难道我姓周是有错吗?”

季言淡淡地回复,“周逾,不是这样的,你姓周没有错,你家里有钱也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应该在一起,你知道我的理想,我想要成为一名无国界心理专家,想要去帮更多的人。爱情真的不能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不可能会让步给爱情。你的家境给了你优越的生活,让你无忧无虑的。就好比,我们之前去一家餐厅吃饭,我想点个便宜实惠的,而你只想点个喜欢的,从来不看价格。我们两个生活消费观念不一样,怎么可能会走得久远一点呢?”

周逾呆怔,眼眸凝望着季言。

“我们的世界本来不一样,只不过因为一次意外,认识了彼此,现在也该退出了。周逾,谢谢你给我一段美好的恋爱时光,还有,很抱歉,我不想和你继续走下去,对不起!”

季言站起身,把桌子上的账单拿上,准备要走。

“季言,我想问你一句话,假如我不是周家的人,你会爱这个没有财力雄厚,平凡又普通的我吗?”

季言脚步顿住,思量了很久,旋即的对周逾说:“可能会吧,再见。”

季言继续地往前走着,头也不回,在她白皙的皮肤下,流下了一滴眼泪。

往后的几年,她再也没有见过周逾,直到那一天,突然听闻周逾自杀身亡。

一瞬间的五雷轰顶。

阳光明媚的下午,季言推辞了几位患者的预约,在她的接待室,默默地哭了很久。

那个温柔的男孩子只能刻在她的脑海里,久久地无法忘怀,此后,她也不会去谈恋爱了,更不会结婚生子。

“季姐,我觉得周逾可能不是因为你自杀的。”郑云舒在听完季言说出的过往后,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知道周逾发生了什么,像那样温柔的男生,听起来不像是恋爱脑,被爱人分手,不应该是第一时间会积极去挽留。

而周逾没那样做,从季言所讲的事情来看,他们只是分手后,就没有见过对方了,几年后才选择走向毁灭,更别提周逾有没有去挽留季言。

郑云舒相信周逾不会因为季言而去自杀,顶多只是会遗憾,她希望季言会放下已不在世上的人。

“我知道周逾不是因为我,我只是很容易想起他,虽然他是不在人世了,但我总能想起他。云舒,不要像我一样,太过理智,太过清楚未来会怎么样,偶尔不去考虑未来是挺好的。”

郑云舒瞧着季言的眼角泛起了红色,神情上略显淡淡的悲伤。她站了过去,轻轻地抱着季言。

“季姐,不要太难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相信周逾在天上不想看到你如此的难过。”郑云舒拍拍她的后背,她们俩在此坐了很久。

郑云舒目送着季言坐上出租车离开。

深夜的微风徐徐,郑云舒站在饭店门口。

不知为何突然想抽一根烟,她去饭店旁边的小卖铺,买了一包香烟。

就当自己撕开香烟,把烟放进自己的嘴里时,撞见了周越与他那一行人从饭店出来。

周越怔了怔,还有宋绍也愣住了。

面前站着郑云舒,她是想要抽根烟,但一见到他们,就停下来,没接着抽。

宋绍也惊讶郑云舒会抽起香烟来,上次看着很文静的女生,也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

要不要这么巧合,郑云舒顿时窘迫了起来。

周越上前站在郑云舒的身边,面对着那一行人,正式做个介绍,手指着郑云舒的方向,“她是郑云舒,和我曾经是高中校友,目前在宜海大学念研究生。”

周越介绍完后,那些人顿时惊呆,那个嘴里咬着香烟的女生,和周越是朋友关系,周越又不抽烟,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生,太不可思议了。

郑云舒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取下来含住的香烟,她怔怔地看着那些人。

周越倒是淡定,先是给郑云舒简略地介绍了对方,经过周越的上司陈文正时,郑云舒看到他的上司闪着不悦的目光,似乎是在不满周越与自己肩并肩站在一起。

但陈文正没说什么话,只是看了一会郑云舒,然后再转过头和别人说话。

宋绍对自己笑着招招手。

周越轻声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过了片刻,见周越把他们都送上私家车,这才跑回到自己的身边。

郑云舒把香烟装回烟盒里,不打算继续抽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越问道。

“我来这里吃个饭。”郑云舒弯眼微笑,“顺便见下熟人,刚送她上出租车。”

“那好,我送你回去,我的车在停车场。”

“好的。”郑云舒接受了周越的提议,其实很想知道周越知不知道他的哥哥和一名女心理医生谈过恋爱,也很想知道当年周逾为什么选择了自杀,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带着种种疑问,郑云舒坐上了周越的车子。

路上的霓虹灯不停地闪过,车子也不停地闪过,郑云舒望着车窗外出了神,思绪不知道飘向哪里?没有注意到周越偶尔看着郑云舒的眼神。

直到车子停在了自己家楼下,郑云舒才回过神来,“不是说好停在火星巷子的吗?怎么绕远了。”

“没事,今天夜色太晚,就多送你下。”周越拔掉车钥匙,正准备下车。

郑云舒出口拦住了周越,“周越,稍等一下。我有话想要问你。”

周越停下动作,他转头望去了郑云舒。

“周越,我想问你,关于你的哥哥。”

郑云舒看着周越的眼睛,暖黄色的路灯照不清周越的眼眸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周越会不会为此生气。

只听见黑暗里传来一道很平静的声音,“我哥哥周逾?”

“嗯,你知道你哥哥曾经谈过女朋友吗?”郑云舒心里忐忑不安地问。

“我知道,他曾经谈过比他大几岁的人,那个人因为哥哥家里太富有就放弃了我哥哥,我记得哥哥曾为了她颓废了几个月,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周越想起了哥哥那个初恋。

他从没见过周逾的初恋,只听周逾说,那个女生性格很直爽且温柔,可那样的人不愿意为了周逾留下来,要是她愿意留下来,也许哥哥就不会死。

“你哥哥谈的恋爱对象是我以前的心理医师季言,也是我刚刚要见面的熟人。”

“好巧。”周越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

“今天她给我讲了关于你哥哥的事情,我相信季言肯定是爱着你的哥哥,现在也是。当初选择离开是因为,阶级不同,她没有信心和你哥哥走下去,有时候,爱一个人是不想让对方为了自己变成一无所有。”郑云舒是想让周越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想让他们周家会讨厌起季言。

“那你呢?你会因为对方太富有而离开吗?”周越的质问,让郑云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她知道周越问这个问题是想问出郑云舒是否会接受周越。

空气顿时尴尬了很久。

直到周越开口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让你回答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放弃这段感情,至少我爱的人是他,而不是有钱人的他,结果会怎么样?要走到最后才能知晓。能让我放弃的是对方的态度,如果他不坚定,我也不可能会坚持下去。”郑云舒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没有让周越满意,将她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是想让周越知道,自己不会因为世俗,三观不同而拒绝,什么都不试一试,怎么可能会知道结果。

她忍住了想要问周越,周逾当年为什么自杀的念头,感觉这个问题太沉重了,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栽去问。

“好了,我没什么问题了,周越,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郑云舒说完下了车。

她正往着单元楼梯走,就听见了身后重重关上门的声音。

扭过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周越站在车门,显现出局促不安的表情,“郑云舒,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其实,我喜……”

郑云舒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转过身子来,朝着周越而走。

周越见郑云舒往自己这边走,他一时语塞,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郑云舒站在周越的面前,看清了他的清澈明亮的眸子,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红。

轻轻地踮起了脚尖,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周越被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呆愣得像个木头直直地站着,动也不动。

她说,“这就是我的答案。”

旋即,郑云舒立刻转身离开,脸上略微地出现了害羞的神情,一秒都不肯留下来,做出这样出格的动作,都觉得太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