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记者,其实堵在灵堂门口想进去拍一拍的,大多都是从热搜过来的自媒体拍客。

有的带着花,想来拜一拜。有的只是为了完成公司交给自己的拍摄任务,在门口胡搅蛮缠不肯离开。

陆厉川冷冷扫了那群人一眼,对方志说,“实在不行就报警。”

“别让他们在这儿扰人清净。”

“我知道我知道,川哥你快去吧。”

方志说着,转身拦住门口那群人,可他越拦,他们就拍的越起劲。

拦到最后,看了眼在旁边急的干跺脚的陈寒舅舅,方志也恼了。

“你们有完没完,对着一个去世的人这样消费,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方志这一吼,大部分人都面面相觑安静下来。

他又气又怒,指着远处的小路吼道,“赶紧滚,再乱拍我叫警察了啊——”

有个女生弱弱撇嘴,说,“这又不是你家里人,我们拍拍又怎么了。”

“你做的了主吗。”

“拿报警吓唬谁呢。”

“就是就是。”

人群里咔咔的拍摄声不绝于耳。

方志一只手根本拦不过来,气的脸都红了。

正混乱着,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冷笑,说,“吓没吓唬人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姜北拍拍方志肩膀,冷笑着说,“你们这群人平时跟风蹭热度也就算了,现在还他妈想吃人血馒头,那我就让你们一次性吃个够。”

“闹事儿的今天谁也别想走。”

“警我已经报了。”

“你们不是喜欢蹭热度吗,我让你们蹭个够,连明天的热搜也一起承包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这话一出,面前的手机相机纷纷收了起来。

一群男生女生面面相觑,比之前更加手足无措。

混乱中,有人的相机掉到地上,砸的四分五裂。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抱怨。

“你干嘛撞我啊,把我相机都弄坏了!”

被质问的人一脸蒙蔽,“我什么时候碰你了,你撒谎也有点良心好吗!”

“神经病!”

“走走走,我们走,不要跟这帮神经病一起在这儿呆着了!”

不知道谁起了头,面前的一群人各个骂骂咧咧的转身就往自己车上跑。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着姜北拍拍拍。

姜北压根没有搭理。

扭头去看方志,他已经半蹲在灵堂门的地上,沉默着,眼眶通红。

姜北拍拍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方志却忽然开了口。

“其实以前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见了很多次了。”

“川哥也是。”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经历一次。”

姜北坐到他旁边,想了几秒才说,“你们以前执行任务也都这么危险吗。”

方志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以前在警队的时候,方志每次执行任务都跟着陆厉川。

有惊无险。

关键时刻反应敏捷的陆厉川总能拉他一把。

可其他同事就没这么幸运了。

三年下来,光因公殉职的就有三个。

每次送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离开,方志都觉得人生太他妈魔幻了。

明明他们是在守护一方平安。

可这样一颗热烈忠贞的心,换来的却是成倍的危险和不确定。

那些危险像妖魔鬼怪和犯罪分子争抢他们的生命健康,无孔不入。

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

他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到。

牺牲的同事里,有上行下孝的好父亲好儿子,有兢兢业业从没休息过的老刑警,也有一心一意为这个行业计划美好明天的纯新人。

可他们并没有因为倾尽心力就得到自己想要的。

反而一个一个接连离开了自己热爱的岗位和生活。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这样。”

“突然离开,没有任何征兆。”

“就像川哥说的,我们选择了这一行,注定就要不断离别,不断面对生死困境。”

可就因此放弃,他做不到。

毕竟是自己热爱的,哪儿有那么轻易放得了手呢。

姜北想起自己小时候喜欢穿白大褂扮演医生,给小朋友看病。

后来历经困境和折磨,也曾放弃过一段时间。

可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还是选了现在的专业。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最初的远点。

就像喜欢一个人。

除了他,别人都不行。

就算会受伤,就算会痛苦难过,可只要是他,那也一样还是想去触碰。

陈寒的葬礼很简单。

他舅妈并不想大动干戈。

所以只在山下设了简单的灵堂,做完仪式,被殡仪馆工作人员带去后堂,拿好骨灰盒之后,就坐飞机回去了。

临走前,趁他们不注意,陆厉川往他们包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方志和护林队的人一起上山之前,陆厉川又被老路敲开车门叫了出去。

姜北在车上看着。

窗外,树木郁郁葱葱,上山的公路和阶梯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废弃物。

灵堂撤了以后,消失的太阳出来了。

透过车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眯着眼,扫了眼背对她的陆厉川。

他正和那个粗犷的男人说着什么。

一边说,男人一边扔了根烟给他,似乎笑着往车窗这边看了一眼,夹烟的手指了指她。

姜北没有躲。

却看到陆厉川回头以后,好像哼笑着摇了摇头。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走了回来。

开门,上车,发动引擎飞驰下山的动作一气呵成。

姜北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儿,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透出几分疑惑。

可陆厉川像是没看见,压根不搭理她。

奇了怪了。

昨晚刚吃了她的饭。

今天就这么冷淡。

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还是她哪儿得罪他了?

姜北狐疑的瞥他一眼,可陆厉川稳如泰山的坐在驾驶座,侧脸冷硬俊朗,眉眼中透着几分清冷的淡漠,并没有要看她的意思。

黑色越野车在下山的路上越走越快。

窗外风声雨声和鸣笛声渐渐混成一片。

姜北靠在后车窗上,因为无聊,又抱着胳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以后,她的眉眼干干净净,宛如新生的婴儿,长睫透出几分毛茸茸的乖巧,比平时伶牙俐齿的样子可爱多了。

可睡着的姜北并不知道,此时车子正朝着她最不想去的方向驾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