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羽晗在小江把她送回小区之后，拎着从小区便利店里买的旺仔牛奶，把手机调至勿扰模式，找了楼下的木椅盘腿坐上去。她不敢去没路灯的地方坐，就找了个路灯附近，远处是小区的球场。夜深了，但有两个男生还在投篮。

她找了个舒适的坐姿，手搭着膝盖喝奶，喝完觉得还是差点儿意思，又去买了根烤肠，最后索性买了几串关东煮还有玉米。缪霑赟本来是来给她送粥的，进了小区大门，顺着路走，准备给钱羽晗弹语音。刚走了二百米，听到了篮球场的声响，看了一眼过去，但也一眼就看到了在另一侧路灯下孤零零坐着的钱羽晗。

她把衣服拉链拉到头，领子立起来，头发随手扎了个丸子头立在头中央。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但知道她在吃东西，胳膊肘撑在大腿上，像只窝成一团的松鼠。他收起没人接的电话，提好保温盒，向她去。

钱羽晗看着一个身影从远处渐渐移动，然后越来越近，直到看清了缪霑赟的脸。他从另一边抄近道穿过球场步伐又稳又快，走过篮球场的白炽灯，向着背靠昏黄的路灯的她走来。

钱羽晗拿起放进包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她在楼下不知不觉坐了近两个小时，微信显示除了工作消息，还有缪霑赟的未读消息五条，最近一条是一个未接来电。

她没说话，把手机又丢回包里，膝盖撑稳胳膊肘，抬眼又看向他。他来的很快，没有说话，把保温盒放到她那边的扶手，然后坐在她的另一边。没问她为什么不回家，也不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钱羽晗也不想说。没理他，把视线继续放到远处的篮球场。缪霑赟从旁看她，十月初杭州的零点还是有点凉意的，她刚刚应该吃了很多，关东煮的汤汁蹭在嘴角，她不知情。脸上已经没有早些时候在警局见到的魂不守舍了，他悬着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的她不好意思，把头转回来直视他，他才笑笑问：“冷吗？”钱羽晗摇头，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他收了他刚刚吃掉的关东煮的盒子还有空了的奶瓶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对着更懵的她说：“那又不着急回家，还这么爱看打球的话，不如赏个脸看看我打？”

钱羽晗不喜欢看打球，可她今天晚上不想回家，还对缪霑赟发了一通火，对方还送来了粥。重点是，他刚刚跟她笑，笑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尾出现了细细的小褶子，把她思绪都勾走，变成了同意。

她把腿慢慢伸展，刚刚蜷的时间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麻。他就轻轻扶着她的胳膊，拿好她的包和粥，等她好了一起进了球场。

那两个男生还在投，缪霑赟脱了自己的西装随便卷了卷交给钱羽晗，然后松了袖扣和衬衫的第一粒扣子，问两个男生：“来吗？正常打，我攻你俩守，进了罚三个球，输了抢板。”

两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对视一眼，大概是投的也没什么意思，很快就同意了。缪霑赟投了几个球，迅速上手，示意可以开始。

于是初秋的零点，钱羽晗抱着缪霑赟的西装，看他认认真真打球。打球的时候缪霑赟又是另一幅模样了，他穿了皮鞋，其实不是很方便，但不影响他像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样，为进球欢呼，站在三分线后耍帅投个篮，进了就看向钱羽晗笑，没进会挠挠头，招呼着再来。

钱羽晗以前不是很理解几个人抢一颗球到底有什么意思，直到今天晚上其实也没懂，但已经会在篮球进框的那一瞬间感觉到兴奋，还会在他们投进三分球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开心了。

缪霑赟没打太久，领着两个男生从场上下来，随口问道：“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儿打球啊？”男生之间拉近距离的方式总是简单，一场球的功夫，已经让两个男生跟他勾肩搭背了，其中一个个子更高的男孩子笑嘻嘻的回应：“离家出走了呗。”

钱羽晗把刚刚整理好的西服递给缪霑赟的同时笑了：“为什么？社会主义兄弟情？”三个人一起笑，另外一个更腼腆的男生羞红了脸：“没有没有，他跟家里闹矛盾呢，我就是来陪他。”缪霑赟没听懂，不过不影响他收到钱羽晗帮他弄齐整的外套的快乐心情，乐滋滋的接过西装，跟他们一起坐在球场的台阶上。

钱羽晗微向后仰，用胳膊撑着身体，看他们三个都流着汗，气喘吁吁的模样，晚上的坏心情已经没有了，甚至有了别的心思，颇有活力的说：“走，姐请你们喝可乐去。喝完一罐，咱这一天的不高兴就都过去了！”

两个男生一听也乐了，几人一起回到刚刚她三进三出的便利店，就拿了三瓶可乐坐在屋里喝，她塞不下别的吃的了，缪霑赟抢了她只想尝一口的可乐，递给她一盒奶。

一点多的小区，没什么人，只有偶然几个喝醉了的人来买烟或者夜宵。他们就靠着窗边并排坐，本来没什么交集，甚至年龄都能分层的四个人竟然聊了起来。那个个子高的男生，明显更开朗一些，戳了戳缪霑赟的胳膊：“哥，你跟姐怎么也这么晚不回家？”

缪霑赟看了眼钱羽晗，笑了：“也离家出走呗。”男孩儿不好意思了，以为他们调侃他。钱羽晗看出他的害羞，续着说：“对呀，我这么大，还是会想起以前爸爸妈妈对我不好的事情。一怒之下，也跟潮流了一把，这算是悄无声息的叛逆？”两个男生一听被逗笑了，放开了拘谨：“你们都成年工作了还跟父母住在一起？”

缪霑赟用手指环着可乐罐的边缘画圈，随口问道：“你挺希望自己一个人住的？”

“对啊，没人管也没人骂的日子多逍遥啊！”钱羽晗白眼一翻：“你说完我怎么觉得我亏了呢！”男生喝了口可乐，含含糊糊回：“可不亏了吗？不过姐你有深夜亲情便当，我高二了，都没有。你还是赚了的。”

钱羽晗不应了，缪霑赟拿起易拉罐跟两个男孩碰了一下：“那是我给的。那可不是亲情。”不管哪个年龄段的男生对这种事情总反应的快，一起阴阳怪气吱哇乱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钱羽晗敲了敲空牛奶瓶：“行了啊，姐回了，我可还有门禁的。”

他们也不开玩笑了，跟钱羽晗他们道别，缪霑赟落了她几步跟着她出来。他一直送她到单元楼下，等她找门卡，才像想起什么跟她说：“今天晚上那个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处理妥当了，他也不可能找上你来，你放心。这个是阿姨熬了一晚上的糯米芡实粥，消肿安神，你晚上喝也可以，拿出来放冰箱里明天喝也行。”

怕她多想，又敏感，他提那个话题潦草又坚定，然后一笔带过，把粥和包递给她。钱羽晗听懂了他说的话，点了点头，道别转身上楼。缪霑赟补上：“上了楼给我发个消息，晚安。”

钱羽晗没回头，朝房顶中比了个OK，拎着保温饭盒不知道有什么情绪往门口走，脑子里一帧一帧都在放着晚上他打球的身影，还有笑着投了三分球回头看她邀赏的表情。

进了家门，把饭盒放到餐桌上，原本是打算明天当早餐的，但想了想，没忍住想打开尝一口。粥还是温热的，熬的软糯，香气四溢。她这才想起来缪霑赟的嘱咐，想着于情于理是要给个回复，感谢一下。

她右手拿着勺子喝粥，左手摸进包里，第一触感有点不一样，她拿出来看。是一罐可口可乐。她今晚的第一罐可口可乐，是缪霑赟买给她的。

钱羽晗打开对话框发给缪霑赟：“粥很好喝，谢谢你哟。”她很少用这些语气词，大概是摸到可乐罐太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