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的瞳孔骤然紧缩,双手也难以抑制地开始发抖。
在他一潭死水似的前半生中,他突然意识到,果然只有关子琳一个人是真心爱过他的,可是此刻,她终于也离自己而去了。
事实上,关子琳是一个非常聪明且做事喜欢留有余地的人,她并没有举报自家公司违规竞标一事,只是举报了刘丰转移公司资金一事。
昨天下班前,她亲自来到了市局,睁着一双因为长期睡眠不好而熬出了黑眼圈的眼睛,将自己整理的证据交给了经侦。
不过,经侦昨日并没有借此来审讯刘丰。一来,关子琳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尚且来不及查证这些证据;二来,这些证据一旦被查实将是非常重要的量刑依据,不能过早地透露给犯罪嫌疑人,以免刘丰破罐子破摔并对抗调查。
审讯之前,赵易向杨雨琪讨教过自己能否模糊一下关子琳举报的内容、然后再将这事儿告知刘丰,最终得到了杨雨琪的首肯。
“你们也做了好几年的夫妻了,却最终落得这样的结果。不过,每一步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又怪得了谁呢?”赵易凉凉道。
刘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愤怒地用手狠狠地砸了几下面前的审讯椅,在一片哗啦啦的声音中自我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想要这么选吗?!是他关江城逼我的!这老狗X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人看,就连家族聚餐的时候都不允许我上桌,我甚至还比不上他妹妹养的那条比格犬!”
“我好歹也是名校出身的,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能不清楚我做的事情并不合适吗?!我是学经管的,在我眼里,钱不过就是数字,如果说它很重要的话,不过是因为它可以买来快乐。”
“我现在过得不快乐,我就需要钱,我就要把他家的钱据为己有,只有这样才能够快乐!人这一辈子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过得开开心心吗,她关子琳嫁给我也是为了自己开心,我们做的不过都是理性经济人应该做的事情!”
耐心地听完了这番鬼扯,赵易扯着嘴角,淡定地告诉刘丰:“你是211名校毕业的,那你们的综合培养方案里必然也有法律课吧?你懂经济,那你懂法吗?”
“……”刘丰霎时止住了大喊大叫,冷冷地盯着赵易。
“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也经历过高等教育啊,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法学、犯罪学,我懂的都比你多。”赵易微笑着刺破了他的最后一层心理防线,“心理学中有一个自我价值保护的概念,是说人在有自我卷入的事情中,总会把原因归于有利于自我价值的方向,进行自我辩解和自我防卫。你觉得自己没有错,那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又是如何想的呢?”
“比如说,被你背叛了的关姐姐,再比如说,你的岳父大人关江城。”赵易的笑容瞬间收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那个项目是你们合作竞标的,近期的一系列举报、投诉都将你们扯了进来,既然你已经进去了、甚至没有律师的帮助,他们又无法判断你是否会把他们给捅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一切都推到你的身上才是最有利于他们的,反正你已经率先开始转移资产、背叛他们了。”
刘丰收起一切的表情,面如死水地靠在审讯椅上,眼神却还算聚焦,这说明他是将赵易的话都听进去了的。
这或许是因为赵易同他有着相似的教育背景、她说出的话更容易为他所理解,或许是因为赵易已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给了他、让他明白了赵易对关家还算了解。
赵易拿出来一份事先准备好的“道具”隔空摆在了刘丰的眼前,那个档案袋的里面其实什么也没装,但封面上有杨雨琪仿写的关子琳签名,还有“竞标情况说明”这六个大字。
隔着几米远,刘丰5.2的视力足以让他看到封面上的内容,却不足以让他看清楚笔迹的细节。他显然是信了,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关子琳的“签名”。
“刘丰,我劝你不要太天真了。既然你懂法,你就该明白,当代侦查工作重证据、轻口供,我们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再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你绝对跑不了,你就甘心什么都不说、就单纯地被关江城他们在背后针对吗?”
刘丰的表情显然是不甘心的。
赵易继续趁热打铁:“哦对,你是学经济的对吧?经济理论中有一个囚徒困境,你应该懂这种博弈吧?两方人,只有当两方都说假话及假话相同的情况下,你能取得一个比较好的结果。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交代了你的问题,甚至是将一切都想要推到你的身上,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会得到一个较好的结果,而你将成为那一个被判处重刑的囚徒。”
“赵警官是吧,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刘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黄鼠狼般阴狠的眼神盯着赵易,“你觉得,关子琳为什么要举报我违规竞标?这难道不会将她的公司、她爸的公司都牵扯进去吗?”
赵易到底是第一次做审讯实务,提前编的故事不是很完善,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只见她一脸坦然地冷笑一声,说:“你说呢?我早就告诉过你,关姐姐在关家的地位同你并无二致,你觉得不能上聚餐的饭桌就很委屈了,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坐在那个周边都是冷漠亲戚的饭桌上就好受吗?她的心里不会觉得委屈吗?你们已经做了几年的夫妻,你却丝毫不理解她,甚至还没我这样一个只是听过她家事的同圈路人更理解她,你枉为人夫。”
“她同关家的关系早就不行了,赌上自己全部的流动资产和你一起开办了公司,可是你却转移了她的资金,她还有何颜面回去?如果举报没有将关江城拉下水,他们自然还可以做回表面父女,如果将他拉下了水又怎么样,她早就回不去了,全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