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唯啊……”赵易一想起他便有些发怔。

说来奇怪,陈唯并不是她的初恋,两人也已分手将近六年。但是,每次想起他时,赵易总是很开心的,大学里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生的慰藉。不过……一旦她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便又觉得……胸口哪里空了一块,好像自己在无意间弄丢了一块本该供在心头的宝贝。

所以,在这个不可能复合的当口,她也不确定自己愿不愿意再见到他。

人生而便会自我保护。幼儿在桌角磕过一次后,便会绕着桌子走;少儿因晚交作业被老师或家长训斥过后,便会不自觉地想要完成他们的指示;成人意识到在见到某些人时自己会产生不悦感后,便会下意识地离他们远一些、再远一些。

这些与后悔与否无关,只与人的天性有关。

所以,高材生赵易同学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后悔,只是稍微有点儿怂,但这完全是生理性的而非心理性的,所以一点儿也不丢人。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在办公室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肯出门去市局。

正值中午的通勤时段,作为集聚人口的省会城市,汉京市内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在基建已经成为了日常任务的近年里,五年的时间已足以让旧城换了新貌,让归乡的游子找不到曾经非常熟悉的路。

对城内路段并不熟悉,赵易只能跟着失了智的导航、随着最拥挤的人流龟速向前移动。

四周都是精工打造的建筑新秀,偶尔才有几个间杂其中的熟悉楼宇,后者却因明显有些老旧而显得不太合时宜。

赵易虽然无奈却心态强大地迅速接受了这一点,金丝护目镜下目光毫无变化,沉默地向市中心缓缓驶去。

市局便坐落在市中心。

市局建立的时候,一个小破收费停车场便随之建立,就在其对面的黄金位置。由于近年来市中心的地价不断攀升,它的管理人员显然是有些膨胀,居然将收费提到了四块五毛钱一小时。

眼镜都差点儿被吓掉了,赵易瞪着双不解的大眼睛和那管理老头儿对视了片刻,开口试图跟他讨论这价格的不合理性。

那老头傲娇地抬着下巴,坚定道:“不行,这是规定,爱停不停!”

“但是,你们的规定明显违反了物价局的规定。”赵易有些困惑。

“你瞧你,开着这么好的车,几块钱还跟我较真,真是无理取闹!”那老头无理取闹道。

赵易:……

赵易放弃了,觉得这类似打劫的行为简直是在侮辱自己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便头也不回地将车直接开到了市局门口。

负责看管市局停车场的后勤李叔瞧着她那辆闪烁着金钱光辉的蓝色小跑,又看了看她鼻梁上疑似真金材质的护目镜,沉吟片刻后,跟刚才那老头儿似的没有抬起栏杆,还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并轻轻敲了敲赵易的车窗。

赵易:?

李叔认真地斟酌了会儿措辞,诚恳地建议道:“市局的停车场不对外开放,您可以使用对面那个公用的收费停车场。”

“……那个价值四块五的高贵收费场?我个人认为,这种在市局门口都敢宰人的黑心承包商,就应该被尽早取缔。”赵易摇了摇头,由于已经是周五、自己没课也没有穿制服,便掏出警官学院的教师证递给了他,“我是省警官学院的老师,有技术人员编制的,过来拿个文件,跟刑侦队的对接人员打过招呼了。”

李叔似乎被刷新了世界观,明显没想到这长发及腰、长裙飘飘、看上去跟个大学生似的小丫头居然还能是警校的在编老师,接过证件看了又看,还是说:“稍等,我跟里面确认一下。”

“啊?”心底生出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赵易将手伸出窗去,急切地摆手阻拦道,“别吧,这都到点上班了,待会儿再影响旁人进来的话,多不好啊!”

“没事儿,市局一整天都没有几个访客,出警的车也不走这条道。你先等等啊,我马上回来。”李叔是一个极为认真负责的人,不由分说地转身走了。

争取无果,赵易默默地用手挡住了脸,趴到了方向盘上,害怕被曾经的同学们发现。

下一刻,后方传来一阵不耐的车喇叭声。

“唉唉唉,哪来的私家车?别闹了啊,小姑娘,市局的停车场不对外开放,快挪开,别拦着我们为人民服务。”

听着这熟悉而略显不耐的声音,赵易双肩一僵,还真生起了开车走人的想法,只可惜教师证还在李叔那儿,只能缩回了想踩油门的脚。

她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太过使力,逐渐发白却毫无知觉,只是默默地趴得更低,无声地将自己蜷在了那里,像是一只缩着脑袋逃避敌情的黄色小兔子。

等了有一会儿,陈唯还是瞧不见前方的小姑娘有什么动作,便狐疑地下了车。

本已抬起手、准备敲车窗了,陈大队长却凑巧往赵易方才开给李叔的窗户缝里头看了看,在瞧见被放在车前方且分外熟悉的眼镜后,他立刻顿住了动作。

带装饰用水钻链子的六边形金丝护目镜,上头仿金的部分是合金的,镜片的部分是防蓝光的,是自己送给眼睛惯爱发炎的赵易的成人礼物。

意识到了什么,陈唯缓缓放下了手,深深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女孩,状似平常地说道:“哎,你是来办正事的吗?”

“嗯。”赵易含糊地应了。

“那好吧,那我走另一边。”陈唯双腿略僵地回到了车上,将自己的私人爱车停到了对面那个一小时收费四块五毛钱的黑心停车场里。

直到他似乎离开了好久、直到李叔回来喊自己,赵易才肯让脑袋从方向盘上移开,不大情愿地谢过了李叔,然后终于在停车场里分到了三分地。

她刚一下车,暑气便蒸腾而来,人也不自觉地出了不少汗,思绪难免有些恍惚。

因此,赵易从善如流地又将瞧着市局大门时的感慨万千归类到了生理性情感里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了过来,然后慢慢迈进了大门。